我半自愿半被迫地出征了,混迹在人群里,除了我爹和雁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包括宋青禾。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大季的太子殿下·伟大的裤子神·长公主·世界上最好看的神明·小一·江还在东宫里禁足。
临行前,老皇帝大概是怕我造反,以关爱的名义送来了千斤重的“囚服”。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是用上好的玄铁制作而成的盔甲,刀枪不入。”
我看了眼累得要死的护卫,在我爹期待的目光里以及在多人的帮助下勉强穿上了铠甲,晃晃悠悠走了几步便大汗淋漓。
其实我一直都确信这铠甲确实刀枪不入,甚至说见不了刀枪。
想必是工匠是忘了玄铁向来千斤重,别说出征了,我能穿着这玩意回到我床上我都得夸自己厉害。
累了,不走了,哪里跌倒就再哪里歇会。
我成个大字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偷瞄老皇帝,一时间想不明白他是想我去还是不想我去?他究竟是想我现在死,还是去了战场再死?
这个东西又会不会是那个坏女人送过来的?
我着实想不明白,却见老皇帝拂了拂衣袖,屏退旁人。
我眼皮一跳,这是有大事要与我相商。
老皇帝也不管什么礼仪,一屁股坐在地上,爷爷爹爹道:“人人都向往成神,在外万千不能说自己是天神。”
我点头应允,装作女孝父慈地问他:“父皇是要我去监视宋青禾还是去勾引宋青禾?”
他满头黑线地道:“你不是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吗?让你体验生活去。”
我问:“什么生活?蜜月期吗?”
我爹用手戳了戳我的头。
“去体验人间疾苦,帝王需要一颗悲悯之心。”
我是天神,万物于我是一物,我怎么会不知道人间疾苦?
于是我不信他,我还是认为我是去监视宋青禾的。
不然他为什么连宋青禾都不告诉呢?
翌日,我丢下盔甲,在淡淡的桂花香里女扮男装随大军出征。
老皇帝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给陌生人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我深谙其道,世人于我都是陌生人,为了不透露我性别这个重要的真实信息,我对外宣称是男儿身。
出征仪式倒是极为热烈,老皇帝穿着盛装站在城头上为大军壮行,旁边的祭司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我在振聋发聩的音乐里随人潮缓慢移动,穿过城墙抬头向上看去,人皇也浓缩成为了天地间一个小小的点,像极了我下山时那只飞走的白鸟。
回过头,宋青禾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大军的最前方,束高的头发随着马匹的移动晃晃悠悠。
那时九月末,秋风和凛冽无关,吹得人衣袂翩飞。
出了城道路两旁是夹道相送的百姓,她们的目光在流动的人群里急切地寻觅着自己要送别的人。
我也好奇地打量着人群,才发觉有些人的目光竟一直黏在意气风发的宋青禾身上——带着或尊敬或热烈或赤忱或爱慕的神色。
等等,爱慕?
有富家小姐把绣球扔向宋青禾,尖叫道:“小宋将军,你平安归来记得和人家成亲,千万不要忘了人家。”
记~得~和~人~家~成~亲~~~
千!万!不!要!忘!了!人!家!
我歪着头去看那个人,拼了命地去记住她的脸。
倒也不是想打击报复,只是看她身家不一般,如果有一天她真和宋青禾好上了,能不能多给我几亿两黄金当分手费?我要是收下这钱,一定不会再踏入京城半步。
宋青禾不动声色地歪了下头,轻易躲开绣球,眼睛目视前方,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啧。
越往前走,身后的城墙就越小,再后来鼎沸的人声就熄灭了。
走在我旁边的是个铁匠,胳膊上的腱子肉比我脸大,他说他打了十年铁。
出门在外,身份得自己给。我牢记我爹嘱托,信心满满道:“我不是天神。”
我看那人不解,补充道:“我是京郊的贫下中农,参军入伍只是为了吃饱饭。”
铁匠脸上的表情由呆滞转为不信,上下将我打量一番:“小兄弟,你这模样生得可真标致,又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像个小馆。”
“就你这小身板能种地?那铁锄头恁重,你能抡得动?”
“当然抡不动了。”我坦然道:“抡得动我就回家种地去了,都有地种了,又怎么会来当兵?”
铁匠百思不得其解:“那小兄弟你是怎么通过筛选参军的?
我不可置信:“这需要筛选吗?这不就是摇人打群架,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我老娘天天骂我是大爷,于是有了本大爷的名字。”
铁匠也不可置信:“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皇帝陛下宽厚仁德,又不征收苛捐杂税,半数人都是主动来的。”
“那另外半数呢?”
“另外半数是为了借机接近小宋将军,男人嘛当个赘婿也好。”
我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宋青禾,看来还真来对了。
我现在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宋青禾一定会带一个人回去,这种预感不是出于什么话本子,它来自天神的直觉。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我正思考着铁匠感叹道:“小兄弟,你说这皇帝陛下什么都好,怎么就没个小孩呢?”
我语重心长地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足。”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总得多吊几次试试;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可能碎得更快。
老皇帝的不足或许就在这里,他在一棵树上吊死然后结下恶果,于是有了我这个顶天立地、祸国殃民的绝世大坏蛋。
但我想铁匠大概是会错意了,有些感慨道:“难怪皇帝陛下不要后宫佳丽三千呢,不管女男,都不要。”
我听得似懂非懂,铁匠突然“呸呸”两下,对着自己的巴掌就是两嘴。
他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都是些玩笑话,小兄弟你听了就忘了吧。”
我点头,突然明白了教育的滞后性。这不就是夫子要我背的生涩句子——谤讥于市朝者,受大巴掌。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面刺寡人之过者,受绞刑。
现在我和铁匠也成了半过命的交情。
过了七秒,铁匠咂咂嘴说:“宋大人是真不错呀。”
我压下心中的不快问:“和小宋将军成亲怎么样?”
铁匠斜着眼看了我几眼:“你嘛,确实小有姿色,但是宋大人应该还是我这种孔武有力的。”
我认真看了看铁匠,不过是一颗卤蛋。
书上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青禾那么黑,喜欢卤蛋也是情理之中。
铁匠继续说教道:“你连种地的力气都没有,小宋将军又怎么会看上一个没用的人?你要是能读书考取功名,早骑那高头大马去了,现在也不会和我们厮混在一起了。”
“虽然我们男人赚钱容易,但你不会想去勾引小宋将军吧?”
一个男人最多只能当一只鸭子,几十只鸭子嘎嘎叫了起来,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在这刺耳的声音里我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了铁匠的脸上。
铁匠捂着脸痛苦地叫嚷着:“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急什么?”
旁边的人都来劝架,有人想要来拉我们,但在我眼里他们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无比。
我想大约是我变快了。被坏女人扎完针后这种感觉就一直甩不掉,她说是我中了毒,然后帮我略微解了一点毒。
我又一拳砸在铁匠脸上,没人可以抓得住我。
我觉得我能打十个,一百个,一千个都没有问题。
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给我下毒,长时间的慢性中毒,除了娘亲谁还能做到?
或者说,那个坏女人在说谎,她只是用银针在刺激我的穴位,让我燃烧生命来换短暂的力量。
想到这里,我不再动,眼睁睁看铁匠缓缓地踢了我一脚。
小队长气冲冲地站在我和铁匠中间,说:“你们要是再有下次就都给我滚回去。”
然后他看着满脸是血的铁匠,招呼几个人把他带去处理伤口了。
我站在原地抠手,突然有人要认我做大哥。
老皇帝总是反复叮嘱人心素来险恶,我不做大哥也很多年了,于是我不说话,只是闷头赶路。
随着大军走了三天三夜,翻越了几座小小的山头,脚底生出了大大的血泡。
又走完了一天的路程,大伙生火做饭稍作休息。
小弟们让大哥我先去休息,于是我躲在一旁拿着针去挑脚上的水泡。
这人间果然险恶,我之前也每天漫山遍野的跑,但唯独这次长了水泡。
在我正呲牙咧嘴的时候,宋青禾来视察工作了。
她身穿软甲,流畅的肌肉线条就这样被勾勒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强健而又灵活。
宋青禾的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她皱起眉来,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或许是我的美貌和破碎再度吸引了她,宋青禾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但我并没有等来宋青禾的关心,她的困惑中有些愠怒:“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头看她,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家里吃不饱饭了,我来参军入伍,谢谢大人关心。”
没料到宋青禾后面探出个头来,惊讶地叫道:“殿下!”
那人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眼神的变化,继续说道:“将军,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红烛,”宋青禾小声呵斥道,“在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我没空管宋青禾身后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宋青禾:“你怎么认出来是我?”
我的伪装明明天衣无缝!
宋青禾收敛了情绪欲言又止,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天天听将士说,这里有个人说自己不是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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