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思考很多事情。
比如老皇帝让我在外不要说自己是天神,现在还不过七日就被宋青禾发现了。
老皇帝老谋深算,宋青禾还更甚一筹?
宋青禾见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让红烛赶走围观的人群,自己取走我手上的针,一边在火上烤一边说:“宋某给殿下讲个故事吧。”
没等我拒绝,宋青禾便讲了起来。
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人在地上立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后面她的邻居看见了,在牌子背面写上“隔壁李二没有偷”。
“殿下,你说李二偷了吗?”宋青禾问。
我摇头道:“我又不是李二,我不知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宋青禾有些不死心,循循善诱道:“你觉得地下有银子吗?”
“我没挖怎么知道?”我看了宋青禾一眼,郑重道:“人心险恶,我不敢碰。”
宋青禾将目光移走说:“如果那个人在地下埋了三百两银子,而这三百两又被李二偷走了呢?”
我想了想:“那她俩还挺搭?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宋青禾低下头去笑了,手上动作却没停,熟练地将干净的线穿过针孔。
她伸手捏住我的脚腕,捏着针小心翼翼地穿过脚上的泡。
宋青禾将线留在水泡里,她说这样就不用挤了,里面的血水会顺着那根线流出来。
我掰着脚,看看那根线又看看宋青禾,好奇地问:“真的吗?这根线它不会掉出来吗?”
傍晚将宋青禾勾勒出一个剪影,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她说:“疼不疼?殿下若不乱动线就不会出来的。”
“不疼。”我摇头。
宋青禾浅浅地笑了笑,笑意又瞬间收敛。她将针递给我,突然问道:“和人打架疼不疼?”
她一提我来劲了,脱口而出:“我打赢了怎么会疼?”
宋青禾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牵马望天无所事事的红烛突然鼓起掌来。
红烛一边鼓掌一边大声说:“殿下威武!”
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战士们也茫然地鼓起掌来,重复着红烛的话:“殿下威武!”
空旷的山谷里一时间竟也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
但就在这磅礴的气势里,我开始替宋青禾和老皇帝担心起她们所期盼的未来。
红烛见宋青禾脸色有些不对,蹦蹦跳跳地招呼战士们各忙各的去了。
我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出言安慰宋青禾道:“这就是我爹口中的精锐?”
宋青禾略有些僵硬地点头。
作为天神我竟也感到了不安。
我突然有些害怕,怕老皇帝把我支出京城趁我不在偷偷传位于我,让我去当那个亡国之君。
为了不让大季千年的荣光交代在我手上,我决定努力一下。
我扭头看向宋青禾,眼神坚定地鼓励道:“小宋将军,您一定要努力。”
宋青禾短暂地调整了一下心态,面上云淡风轻地向我介绍道:“那是红烛,我的副官。”
古人云“下梁不正上梁歪”,我怕宋青禾也加害于我,于是乖巧点头。
宋青禾又指着红烛身边的骏马问:“殿下会骑马吗?”
我刚想冷笑几声告诉宋青禾我们天神都是御剑飞行的,但突然反应过来老神仙技艺不精确实没在梦里把我教会。
我在心里回忆口诀,口诀第一页却只是Abandon。
宋青禾看出我的踌躇,善解人意道:“这是驯化后的马,很温顺的,不会有事的。”
我避开宋青禾的目光向远处看去——红鬃烈马,低头温顺吃草。
可是娘亲和老神仙说马在草上自由奔腾。
我没来由地有些难过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天神,我不会骑在你们凡人身上,所以我也不会骑马。”
这回轮到宋青禾冥思苦想了,她苦苦思索了很久缓慢地吐出三个字:“我背你。”
“去哪里?”我也困惑了。
“往前走百里后有个驿站,那里有马车,然后红烛会护送殿下回京。”宋青禾解释道。
我有些吃惊,怀疑宋青禾叛变,反问道:“不是去东石打仗吗?怎么改攻打京城了?”
宋青禾默不作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打开一看,是老皇帝丑陋的字迹。
——青禾,小一顽劣从宫中私跑混入大军…
可恶,又被人摆了一道。
我把信扔进火里表示抗议,一脸严肃地告诉宋青禾:“是它派我来的。”
宋青禾不信。
我和她讲了那天一群大臣去金銮殿门口聚众闹事的事情,讲了老皇帝说要我来体验人间疾苦的事情,我见她还是不信甚至讲了老皇帝送玄铁铠甲的故事。
宋青禾终于有些动容了,我试探地问道:“他也送过你?”
宋青禾再度僵硬地点头。
宋青禾还是有些困惑道:“但是陛下为什么要派殿下出征呢?”
我叼了草在嘴里:“来体验人间疾苦嘛,刚刚已经说过了。”
宋青禾摇摇头,不认同道:“战争不是儿戏,殿下是唯一的继承人不能在这里有损失。”
宋青禾拿定了主意起身对我说:“宋某还是认为该把殿下送回陛下身边,明日我会将此事上奏。”
“且慢且慢”,我叫住宋青禾,“你有没有想过老头叫让我来还有其他的目的?”
“比如说?”
我本想说“监视你”,又觉得当着宋青禾本人面说可能不太好,慌不择口之间说成了:“和你培养感情。”
宋青禾愣了下,双颊微红好言拒绝道:“不用如此。”
“那直接结婚会不会不太好?”
“宋青禾你喜欢先婚后爱?”
“那先婚又爱不上怎么办?游泳健身都还有七天体验卡。”
红烛又想鼓掌,宋青禾一记眼刀过去,红烛便哑了火。
宋青禾又转过身来,温声细语道:“殿下,现在不是谈论女儿情长的时候。”
“女女情长。”我纠正道。
“女女情长。”宋青禾乖巧地重复一遍,随即问:“今夜去我帐里住?”
我感觉四周的目光唰一下落在我身上,而我自己的脸也咻的一下变得又红又烫。
我抱住弱小的自己,支支吾吾地说:“不好吧,我们认识也没几天。”
宋青禾突然反应过来,她像只即将煮熟的螃蟹浑身透着淡淡的红,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女男有别,殿下住这里有些不妥。”
“现在行军阶段不方便安营扎寨也没有多余的帐篷了,殿下住宋某这间,我和红烛睡一间。”
“女女有别。”我再度坚定的拒绝道。
为了打消宋青禾的顾虑,我往后退几步和身后的大树留出一段距离,一个冲刺在树干上借力踏上三步便飞到了枝桠上。
我坐在树上晃着腿对宋青禾喊:“别担心,我从小都睡树上的。”
宋青禾被我的身法所震惊,亦或是羡慕我能在树上睡觉。她在树下徘徊良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有些黯然地离开了。
宋青禾被黑暗吞噬不久后,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但毕竟是光脚上的树,没穿鞋没穿袜子睡到半夜竟有些凉了。我迷迷糊糊地摸索着下树找鞋穿,却不小心踩到了个人。
“殿下?”红烛从睡梦中弹射而起。
我被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监视我?”
红烛笑了笑道:“将军怕您半夜翻身摔下来,让我下面候着,怕殿下有个三长两短。”
“我们武将的事怎么能叫监视呢?这叫保护!”
“我什么时候摔过?”我不服气。
“就之前嘛,在宫里摔过。”红烛十分实诚地说,她伸出手指开始数:“应该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之前?”
我底气不足地打断她:“那是地不平的原因,我从小就在树上睡觉,我怎么会那么容易摔?”
“我可是天神,怎么会需要凡人的庇护。”
“宋青禾呢?”我又问,“她是不是去偷偷砍树了?”
“没没没”,红烛把头摇成拨浪鼓,解释道:“将军现在应该在看地图规划后面的行军路线。”
我点点头穿好鞋准备回树上睡觉,红烛突然问道:“殿下真的见过神仙吗?”
“见过。”我看着红烛在黑夜里明亮的眼睛笃定道,“我照过镜子。”
红烛低下头去熄灭眼中的光,随即问道:“殿下为什么不愿意和将军睡一顶帐篷呢?是因为神仙晚上都要打坐修炼吗?”
我看着红烛认真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忍心骗她,解释道:“老头说我现在有婚约在身,不能浪荡轻浮,要和别人的女人、男人、人妖、妖人保持距离。”
我回忆着老皇帝的话,继续说道:“老头说宋青禾很聪明过目不忘,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成亲了,宋青禾要是翻旧账怎么办,我记不住事也吵不赢她。”
“但是,”红烛有些迟疑地说,“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将军就是将军,是您的未婚妻,不是别的女人?”
我恍然大悟。
果然不管人还是神终归要出去看看世界才能知道自己的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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