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唐凌飞就安排和我坐在了一起,在教室最后一排,因为我们俩年纪大个头高。
他略带婴儿肥的脸,额已经隐隐展露楞角,俊目明铄,微微透出骨子里的那种坚毅和顽劣。
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微薄的唇角一扯,笑了,若隐若现一排如贝的皓齿,格外干净。沟里的孩子大都在成年后才慢慢开始刷牙,所以,牙齿泛着微黄。当然我不是,因为外祖父生活上特讲究,用奶奶的话说就是穷讲究,所以,我老早就跟着外祖父每天一大早小便完事之后,一老一小,端着一个白色杯子,站在茅房的门处的污水桶边刷牙,穷讲究。所以,我的牙一直也是整齐洁白的。
哇啊!夏娃,你怎么也在这里?唐凌飞端出一副故作惊喜的样子,
“...”我无语。
他扯着唇角,一直在笑,坐下,盯着我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刚来时的唐凌飞带着骨子里的跋扈张扬,眼睛里透着顽皮不羁。
有着不同于乡野孩子的灰头土脸,即便换一百次水洗一百次依旧看得到找得到阴影尘灰。
同一色的洁白皮肤,找不出一点儿瑕疵,而且,比沟里总是爱扑粉的赵家新媳妇还要温润健康。
当然,我是个例外,因为出生就注定从事‘神职’的人也注定‘不食人间烟火’。也就不和他们比较了。
而且母亲怀我时,已经是四十三岁‘高龄’了,我从小体格瘦弱单薄,所以,外祖父和母亲舍不得我干粗活。
可我宁愿有一副坚实粗壮的体魄,有一张布满尘灰旧土的脸,有一双掌心手背黑白分明的手,粗粗的指节,粗糙的纹络里总是洗不干净的黑色痕迹,严冬皲裂出一道道口子。这样就和沟里的其他小伙伴们一样,可以和大家一起肆无忌惮的疯野,玩耍,说脏话,骂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他们排斥,孤立,还不得不要面对他们或明或暗里的讥嘲冷笑,总是他们窃窃评论的对象。
我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却又像永远无法融入这里。
陪伴我的都是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影子,可我却个招呼都不能和他们打。
我一度感到彷徨,迷茫,自己究竟来自何处又将去向何方?
我的心,就像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我的目光可以追溯每一个人,但他们却永远背对着我,知道我的存在,却又用一种很不屑很冷漠的姿态将我彻底隔离出去。
可是,自从唐凌飞和我坐到一起之后,情景就完全呈现出另一种状态。
他走到哪里,那里立马成为聚光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追随他的身影,而他却总揪着我,捉弄我,并且,由喜欢到习惯,再由习惯成自然。
我不在孤单了,不在寂寥了,但却不得不时刻揪着神经应付他。
很累,但突然间,日子一下子过得快了,不知不觉得。
有一天,发觉,自己竟然是蹦跳着回家的,推门的那一刹,意识到,这一路,自己竟然是微笑着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
“怎么了,这两天都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捡钱了啊?”外祖父逗我道。
“才不是呢,唐凌飞那坏蛋不是转学来了,还被老师安排和我同桌,”我撅着嘴说。
“....哦,是因为那小子啊,”外祖父并没在意,但却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随即又专心看他的古文了。
“什么?你和他同桌?”妈妈却是惊诧不已。唐凌飞对我做的那些事儿一直令母亲心有余悸。
母亲沉着面色,紧闭着嘴唇,似乎在思虑,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决定,但终究,微微叹息,抖了抖手里的围裙,系在腰上,对我说,去洗洗手,我给你做饭。
最近的母亲变得敏感,也很脆弱,易怒,易悲,一点儿小事,就变得情绪异常激动,反映强烈。
我和外祖父在家也变得异常小心,生怕不知怎的有触动母亲的无比脆弱的神经,惹来一场莫名其妙的问责和黯然伤心。
我暗暗担心,母亲千万不要因为唐凌飞这事去找老师。
那我可成大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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