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国和许干事站在台上,这台子又是临时搭的,简陋。
他们也没准备话筒,就卷了点纸充当扬声器的作用。
马建国上台看着底下乌泱泱坐着的人,开始宣布,许干事还是做着记录和监督。
冗长的场面话马建国不喜欢,直截了当才最好。
“今儿个把大家都叫来是宣布一件事情,公社畜牧站要在咱们大队招一个临时工,也就是招个兽医,咱们公平公正也不搞推荐,就一个个按竞争来!”
话一落,底下就跟烧滚了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好家伙,公社临时工啊!这可是吃上公家饭了!”
“什么公社临时工,是公社畜牧站的临时工!不一样!”
“那也是吃上公家饭!”人家不服气,站起来问马建国:“队长,要怎么竞争?你快说呀!”
马建国压压手势让大家安静,这下头的喧闹可不是一时半会静得下来的。
他眼睛一瞪,“你们不静下来,咱们就不招!什么时候静下来了,我再接着说。”
这狠话一放,人都闭上了嘴巴。
马建国见安静下来才继续说:“大家也知道这是件好事,咱们大队本来没这个名额,还是我好说歹说才从书记那里要来的,不容易,所以,这个人选必须优秀,要经过层层筛选,不能滥竽充数!”
他自个儿作出的努力怎么好不给人家知道,他可不是那样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
“队长,您辛苦了,咱们感念你的尽职负责!”
“是啊,建国叔,咱们指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优中取优!”
马建国听了几声马屁,心下舒坦,许干事在旁边,面无表情做着记录,嘴角却微微抽搐着。
这马屁也太明显了。
“这位许干事是公社来监督我们选拔的,大家欢迎!”
哗啦啦全是鼓掌声,性子活泼的还呐喊助威。
许干事被这氛围围绕着也不觉得这是个苦差事了,笑着点点头继续记录。
铺垫好了就是正事。
“现在愿意报名的站到我前头来……”
哗啦啦越上来七八十个,台子都要站不下来,边上都挤的只立着一只脚,还被家里人扶着,就怕不稳掉下台子不作数。
马建国还没说完差点被乌泱泱的人给撞倒,脚背上还捱了一脚,他赶紧扯着嗓子继续说:“没说完呢……大爷您别踩我,您都快七十了,别凑热闹了,赶紧去坐着。”
他旁边挤着一大爷,牙齿都掉的差不多了,还站上来报名,这不吃的空吗。
“我也能为国家做贡献,怎么就不行了,你不能看不起退伍军人!”他戎马半生,怎么当个兽医还被嫌弃,没这样的事!
马建国摇摇头,“大爷,咱可尊敬您了,只不过上头公社说了,不要超过四十岁的,您看您年纪大了是想为国家贡献,可要是工作上出点啥差错,反而拖累了国家,这不是违背了您的好意。”
人家大爷觉悟高,一听要给国家拖后腿,颤颤巍巍杵着拐杖就下去了。
劝走一个年纪大的,他眼尖瞧着左边还爬上来一个奶娃子,穿着开裆裤呢。
“谁家孩子呀,太小了,赶紧抱下去,凑热闹也不带这样凑热闹的!”
见马建国黑脸,人家当妈的挤过来给孩子抱走,抱走了还嘟囔:“你也没说年龄标准,谁不想吃公家饭,我儿子年龄还小,要是会说话也是这个意愿!”
马建国擦了把汗才知道自己话说得太慢,赶不上底下这帮人的心急,连忙又大声补充:“十六周岁至四十周岁,高中学历,会外语的优先!”
这句话毕,哗啦啦又下去绝大多数。
人少了,台子又空了,孤零零留下好几只鞋子。
马建国黑着脸把不成双的鞋子踢下去,又把跌倒在地的许干事给扶起来。
许干事扶了扶被蹭歪的眼镜,深呼吸几口,整了整领子又站好。
刚才可真是吓人,跟抢劫一样,全是人!
最终站在台上的只留下了六个人。
许干事看过去,两位男同志、四位女同志,精神面貌都挺好。
马建国一看男的是:
袁辉、王凯。
女的是:
林佩玉、杜丽丽、张爱华、王云云。
一溜看去几乎都是知青。
“怎么都是知青啊,知青怎么能上去,这是咱们大队的名额,怎么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还有马面子家的新媳妇,刚嫁进来,就想着占我们大队的名额,没有这样的事!”
“对啊,太离谱了,村长!要是村里没有人符合标准是不是会放宽点条件?我上了高中但没读完也行是不是?”
一涉及利益,知青和村民间就划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马建国看发声的小子,这家伙平常看着和人家男知青们混得好,他好几次看着跟在那个跌进粪坑的男知青后头,现在却是第一个跳出来的,真现实。
杜丽丽咬了咬唇,她是知青怎么了,知青就不能当临时工了。
林佩玉看了眼身旁呼吸急促的杜丽丽,她有心想说这次不卡知青,但,她要是说了就会涉及到她是怎么知道的,这后头一连串的人都得带出来,闭嘴不言语。
孙建国见他对象眼眶红红的,咬着唇那副委屈劲,也卷起袖子挤到前头把那小子给拉下去。
“乱逼逼啥,人家队长还没说知青行不行,你这就嗷嗷嚷上了,谁不知道你那心思,要是你行,我更行,我高中学习成绩可比你好得多,要选人你也轮不上!”
孙建国揪着人家的衣领,往人家脸上怼着喷唾沫星子。
那人被劈头盖脸一顿,抹了抹脸恶心道:“孙建国你这瘪犊子,你以为是为你对象出头,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对象那性子,那是无可奈何才选了你,人家要是有更好的,怎么能看的上你,人家可好几个人里挑着呢,就你一厢情愿,看笑话呢!”
这话更不好听,戳着孙建国心底最隐秘的一角,他咬牙切齿一拳头就舞上去。
人家只是一时没防备被打挨了一记,可不是生来只会挨打。
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盯着孙建国一个拳头也回击过去,这下是真互殴了。
马志强就在孙建国旁边,见孙建国挨了打,赶紧上去劝架把两人都拉开,还趁乱用力碾了那人一脚。
马建国见状连忙跳下台,劈头盖脸对两人一顿骂。
“我还没说,你俩倒是先敲定了,你们来当这个大队长吧!德行!这次公社说了,知青也可以,同等地位一起竞争,看看你们,就知道打架,话都听不清几句,急躁!”
这话落地,孙建国是一脸得瑟的笑,他揉了揉半边脸的青肿,呸了一口:“听见没,知青也行,你可算盘珠子崩断了!”
“你!”那人指着孙建国又要上前。
马建国横着胳膊把人推开,怒声一喝:
“再吵吵,都给我赶出去!”
又朝孙建国皱眉:“孙建国你是先进代表要以身作则,别胡闹了,丢脸。”上头还站着许干事这个外人呢,也不知道收敛点。
孙建国见好就收,心下畅快,顺着马建国的话下去,嬉皮笑脸:“哎,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是以身作则。”
马建国瞪他一眼,站回台上去,又看了眼有争议的王云云,“王云云户口已经迁了过来,就是咱们小马村的一份子,自然享有公平选拔的权利。”
下头的人都不言语了,队长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有些人家懊悔,当初家里孩子都读到高中了,就差一口气毕业,还被他们以读书没用给搅黄了,不然也能竞争一下!
马面子家倒是兴奋,他家这儿媳妇娶来是真带运道来,还没过门他儿子就来一笔横财买了新表,昨儿刚娶的,今儿又多了个工作机会,幸运得很,尤其是她还是唯一一个村里的高中毕业生,舍她其谁啊!
马面子挺直了胸膛,满脸自豪。
和底下的公爹一脸自豪不同,王云云站在台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她是第一次站在台上被这么多陌生人注视着。
她才刚嫁过来,人都认不全,心里忐忑不安。
而且她不乐意当什么兽医,要和畜牲们待在一块儿,听说有些碰上牛羊生崽还要上手掏肛,和屎尿接触,在她眼里这就不是体面活。
体面活就该是坐办公室或者是当供销社社员,那多清闲,多牛气,哪像这里,伺候畜牲。
可她不乐意耐不住她婆家乐意,推着把她扔台上,她脚都控制不住在抖,手也不知道要摆哪里,真煎熬啊,赶紧让她下去吧。
和她有相同心思的还有袁辉,他倒不是被逼的,他是个知青,这里也没有家里人逼他。
他看不上兽医这个行当,尤其是他掉脏沟里后,对那产生粪便的猪就是绕道走,可他又眼馋那临时工的编制,有了编制他就不用干那些体力活,先选上了,后续偷懒就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推了推眼镜,这镜框脚上被他缠了一层纱布,这是好容易才从那沟里捞起来的。
袁辉又瞥了一眼边上的黑炭头,这家伙竟然也是个高中毕业生,平常干活利索不声不响的,还真看不出来是个有学问的。
还是和他一批一块下乡来的,八成是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不是他就是自己,得防着他点。
马建国见下头没人有意见,掏出那本小册子递过去,给许干事使了个眼色。
许干事拿了块大黑板支在台前,掏出小册子随手翻了一页开始抄录。
抄录的时候下头叽叽喳喳不平静。
“这还带考试啊,这是来真的。”
“那上头啥字啊,这么看不懂啊,我小学毕业了的。”
马建国吸取刚才说话慢引起乱象的教训,这次没等许干事写完,就跟着宣布:
“鉴于这次符合标准的有六名同志,我们来考察第一项,记忆和背诵能力。
许干事在黑板上抄录二十条药名和病症,抄好给你们二十分钟背诵,决出前三个准确度高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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