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手在第三天下工后开始发肿。
钢筋上的铁锈混着汗水渍进磨破的皮肉里，红肿的指节连握笔都费劲。
他坐在工地门口的台阶上，往手上涂最便宜的红霉素软膏，冷风刮过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借个火。”旁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是同组的工友老王。
苏晚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把蹭到裤子上的药膏擦干净。
老王叼着烟笑他：“高中生不好好上学，来这儿遭罪干嘛？”
“家里……需要钱。”他低声说，把药膏塞进裤兜。
老王吐了个烟圈：“你这细皮嫩肉的，哪能干这个？昨天搬钢筋差点被砸到，要不是我拉你一把……”
苏晚没接话。
他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在工地打工，每天谎称去同学家补课，晚上回到家，要用热水泡半小时才能把手上的油污洗干净，再偷偷把脏衣服藏进书包，等周末带到学校附近的自助洗衣店洗。
早读课时，林野发现苏晚握笔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在刻意避开某个手指。
他的校服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有圈淡青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捆过。
“手怎么了？”林野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
苏晚飞快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没事。”
“是不是受伤了？”林野的声音压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家有进口的药膏，比学校医务室的好用。”
“真的没事。”苏晚的头埋得更低，课本上的字开始模糊。
他知道林野是好意，可那份好意像精致的礼盒，衬得他满是伤痕的手越发难堪。
午休时，苏晚趴在桌上补觉。
昨晚在工地扛了一夜钢管，现在浑身骨头都在疼。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睁眼看见林野把一个白色药盒塞进他手里。
“云南白药喷雾，消肿快。”林野的声音很轻，“我打球崴脚常用，你试试。”
药盒还带着林野手心的温度，苏晚捏着那方小小的盒子，突然想起昨天在工地看见的场景——老王用同样的喷雾对着伤口喷，说这玩意儿“贵得很，一瓶顶半天工资”。
他把药盒推回去：“不用了，我没受伤。”
林野的手顿在半空，眼里的光暗了暗：“苏晚，你不用总对我设防。”
“我没有……”
“那你告诉我，”林野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你晚自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美术老师说你退课了？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苏晚的脸瞬间白了。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哪、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全班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苏晚的耳根发烫，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跑到楼梯间，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药盒从口袋里掉出来，滚到脚边，白色的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林野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他忘在桌上的速写本。
“对不起。”林野蹲下来，把速写本递给他，“我不该逼你。”
苏晚接过本子，指尖触到封面磨掉的边角，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林野笑着说“没事”的样子。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是你的错。”
“那……”林野犹豫了一下，“这个你拿着。”他把药盒塞进苏晚手里，“就算没受伤，备着也总有用。”
苏晚没再拒绝。
看着林野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拆开药盒，对着掌心轻轻喷了一下，清凉的雾气散开，疼痛好像真的减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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