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着街角的梧桐叶，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苏晚攥着热可可的手指紧了紧，纸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往骨子里渗，却压不住胸腔里越来越快的心跳——再有两百米，就要到他家楼下了。
身旁的林野突然停下脚步，黑色羽绒服的帽檐压得略低，露出的半截下颌线沾着点雪沫，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明年，也一起跨年吧。”他的声音裹在风里，比平时低了些，却像颗小石子，稳稳砸进苏晚的心湖。
苏晚的呼吸猛地顿住，热可可的热气糊了眼镜片，眼前的世界瞬间蒙了层白雾。
他慌忙低头擦镜片，指尖触到滚烫的杯壁，烫得指尖发麻，却不敢抬头看林野的眼睛——他怕自己眼里藏不住的慌乱，会被对方看穿。
书包带子硌着肩膀，他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给你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野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了苏晚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手。
他翻开本子，第一页就是熟悉的场景——上周三的篮球场，他穿着红色球衣，刚投进一个三分，额前的汗滴悬在眉骨，被苏晚用细腻的线条勾得格外清晰。
往后翻，全是他的样子：数学课上趴在桌上睡觉，阳光落在睫毛上的剪影；月考后皱着眉讲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动的瞬间；甚至还有他课间在走廊里接水，侧脸对着窗户的模样。
每一页的角落都标着日期，最早的那页是三个月前，最晚的是昨天——画室里的侧影。
林野的指尖拂过那道被补画的柔和弧线，心里突然一暖。
他记得那天在画室，不小心被画板边缘划到眉骨，留下道浅红色的印子，苏晚当时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担心伤口，原来那时就记在了心里，用画笔把那道突兀的斜线，藏进了温柔的线条里。
翻到扉页时，林野的动作突然停住。
米白色的纸页上，用蓝黑钢笔写着两个字“谢谢”，笔画算不上工整，甚至有点发颤，右下角的墨迹被水渍晕开一小片，像滴没忍住的眼泪，在纸上洇出浅浅的痕。
他突然想起上周在走廊，苏晚红着眼眶说“我怕配不上你”时的模样——那天苏晚抱着作业本，指尖攥得发白，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却又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喉咙突然发紧，林野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怕打破此刻的安静。
“画得真好。”林野的声音有点哑，他抬起头，看着苏晚泛红的耳尖，认真地补充道，“比画廊里那些画好看多了。”
他去过不少画廊，那些画色彩艳丽、技巧娴熟，却从来没有一幅，能像这本速写集一样，让他觉得心里发暖——因为这里面藏着的，是苏晚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心意。
苏晚的脸瞬间红透，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不敢再停留，转身就想往楼上跑，书包带子晃悠着，差点从肩上滑下来。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林野的手心很烫，带着刚握过热可可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袖口传过来，苏晚能清晰地数出他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像在打节拍，敲得他心慌意乱。
“苏晚，”林野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指腹轻轻蹭过苏晚的手腕，“我……”他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从“我也喜欢你”到“以后我保护你”，却还没等说出口，就被苏晚打断。
“我该上去了。”苏晚用力挣开手，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手腕上，他像只受惊的小鹿，几乎是逃着往后退，“晚安！”说完，转身就往楼道里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直到拐过拐角，才敢停下脚步，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跑得还要快，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林野站在楼下，看着苏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里还攥着那本速写集。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封面上，很快化成水，顺着纸页往下流，在“谢谢”两个字旁边，又添了道新的水痕，像滴新的眼泪。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晚时的场景——开学那天，苏晚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旧旧的书包，站在教室门口，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鹿，一碰就会跑开。
而现在，这只曾经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的小鹿，把最珍贵的秘密都送给了他。
用三个月的画笔，把他的每一个瞬间都藏进纸页；用没忍住的眼泪，在扉页上留下浅浅的痕；用那句没说出口的喜欢，把这个冬天的寒冷都捂成了暖。
林野把速写集抱在怀里，羽绒服的温度裹着本子，好像这样就能留住苏晚的心意。
苏晚趴在窗边，窗帘被他拉开一条缝，刚好能看到楼下的林野。
他手里还攥着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纸杯已经凉透了，手指冻得发僵，心里却烫得厉害。
他想起刚才林野被打断时的眼神，里面藏着的情绪让他心慌，却又忍不住偷偷期待。
目光落在远处的路灯下，林野还站在那里，怀里抱着那本速写集，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像给黑色的羽绒服镶了层白边。
苏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窗户上的冰花，想起速写集最后一页的侧影——林野坐在画室里，阳光落在他的发梢，眉骨处那道柔和的弧线，是他画了又改、改了又画，才终于满意的模样。
那一刻，窗外的雪好像不那么冷了，风也变得温柔起来，苏晚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或许会因为这本速写集，因为那个站在楼下的人，变得格外温暖。
林野终于转身离开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苏晚家的窗户。
他把速写集放进书包里，拉好拉链，好像这样就能把苏晚的心意妥帖收好。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从单元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在回味刚才的瞬间。
他不知道苏晚有没有在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没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机会说出口，但他知道，这本速写集里的秘密，会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约定。
苏晚看着林野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敢把窗户关上。
他靠在窗边，怀里抱着枕头，指尖还残留着被林野拉住时的温度。
桌上的热可可已经凉得彻底，可他的心里，却像有团火在烧，把所有的不安和胆怯，都烧成了甜甜的期待。
他想，或许下次见面，他可以勇敢一点，不用再像只受惊的小鹿，不用再打断林野的话，不用再把喜欢藏在画笔后面。
这个冬天，好像真的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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