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傍晚，暮色还没完全沉下来，高二（3）班的教室里已经飘满了彩带和气球。
红色的灯笼挂在天花板上，彩色的气球绑在灯管两端，被吊扇吹得轻轻摇晃，像串悬在半空的、会发光的糖果。
讲台上堆着零食和饮料，班主任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学生们闹作一团，眼里满是笑意。
苏晚躲在教室后排的阴影里，速写本摊在腿上，炭笔在纸上轻轻滑动。
他刚把粉色气球的弧度描完，连气球上反光的纹路都细致地画了两道，就感觉有人从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苏晚，该你表演节目了！”班长举着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到教室里的每个角落。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有好奇，有期待，还有些带着起哄的意味。
苏晚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他想说“我不会唱歌”，也想说“我画幅画给大家看吧”，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只挤出一句细若蚊吟的“我……我不行”。
起哄声像潮水般涌上来，有人吹着口哨，有人拍着桌子，苏晚的脸越来越红，手指蜷缩着，连炭笔都快要握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出来：
“我陪他唱首歌吧。”
林野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饼干，嘴角沾了点饼干屑。
他穿过闹哄哄的人群，白色校服上还沾着片刚才被人撒的金箔纸，走到苏晚身边时，顺手把饼干塞进了口袋，对着讲台上的音响师抬了抬下巴：“点首《同桌的你》。”
全班瞬间安静了两秒，连班主任都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笑着挑了挑眉。
谁都知道林野五音不全——上次运动会后的班级合唱，他唱跑调的《团结就是力量》还被当成笑料传了好几天。
此刻他主动要陪苏晚唱歌，倒让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音响师很快调好了伴奏，轻柔的吉他声从音响里飘出来，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苏晚的腿还在微微发抖，他看着林野手里的话筒，指尖冰凉。
恍惚间，无数个和林野有关的片段突然涌进脑海——第一次见面时，林野递给他的那包纸巾，带着淡淡的柠檬味；在画室里，林野握着他的手调整画笔角度，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在雪地里，林野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护在身后，挡住那些异样的目光。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林野的声音响起来，果然跑调了，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却带着种奇怪的认真，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他侧过头看了苏晚一眼，眼神里带着鼓励，像在说“别怕，有我呢”。
苏晚深吸一口气，跟着轻轻唱起来。
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哼，还带着点颤音，和林野跑调的声音混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滑稽。
可他却慢慢放松下来，手指不再紧绷，甚至敢偷偷看着林野的侧脸——林野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唱到动情处，还会轻轻晃着头，模样有点傻，却格外可爱。
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时，林野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看向苏晚。
他的眼里盛着灯光，像揉碎的星光，笑意从眼角漫出来，连带着跑调的歌声都温柔了几分。
苏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后面的歌词全忘了，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话筒，看着林野一个人把后半段唱完。
林野越唱越投入，跑调也跑得越来越离谱，最后一句“啦啦啦啦”几乎破了音。
台下的同学早就笑成了一团，班长拍着桌子喊“林野你再唱一遍”，连班主任都捂着嘴笑，眼角泛着光。
林野却不管这些，唱完最后一个音，就拉着苏晚的手腕，快步走回后排的座位。“独家限定，一次就够。”
他坐下时，悄悄凑到苏晚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抱歉啊，我唱得有点难听。”
苏晚的手心被他拉得发烫，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在抓紧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偷偷抬眼，刚好对上林野的目光——林野的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刚才唱歌时的笑意。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像触电般迅速分开，苏晚的耳根瞬间红透了，连脖子都泛起粉色，只能假装低头整理速写本，不敢再看林野。
跨年夜活动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
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像白色的绒毛飘在空中，落在头发上、肩膀上，轻轻的，一点都不冷。
林野坚持要送苏晚回家，说“天黑路滑，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林野突然停下脚步，对苏晚说“等我一下”，就快步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他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走出来，把其中一杯递给苏晚：“暖暖手。”
苏晚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林野的手指。林野的手很暖，像揣了个小暖炉，那点温度顺着指尖传过来，像有电流窜过，苏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低头看着热可可，发现杯壁上没有多余的糖渍——林野记得他不爱甜，特意让店员少放了糖。
“谢谢。”苏晚小声说，把热可可抱在手里，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过来，暖了手心，也暖了心口。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他们的脚印并排印在雪地上，浅浅的，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像从未留下过痕迹。
可苏晚知道，有些东西不会被雪覆盖——林野跑调的歌声，手心传来的温度，还有刚才对视时，林野眼里的星光，都像种子一样，落在了他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带着暖意，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不安。
快到苏晚家楼下时，林野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递给苏晚：“跨年夜快乐。”
那是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印着小老虎的图案，很可爱。
苏晚接过糖果，指尖碰到林野的手指，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
“你也快乐。”他抬起头，看着林野，眼里带着笑意，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碎钻。
林野看着他的模样，突然笑了，伸手轻轻拂掉他头发上的雪花：“快上去吧，别感冒了。”
苏晚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的窗口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往下看——林野还站在原地，见他看过来，就挥了挥手，然后才转身，慢慢消失在雪夜里。
苏晚握着手里的热可可，又看了看口袋里的糖果，突然觉得这个跨年夜，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暖。
他咬了一口糖果，甜甜的水果味在舌尖散开，和刚才林野跑调的歌声一起，成了这个夜晚最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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