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着冷意钻进食堂，玻璃窗上蒙着层薄薄的雾气，把窗外的枯枝和飘雪都晕成了模糊的白。
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打菜窗口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却没挡住林野走向苏晚的脚步——他端着餐盘穿过拥挤的人群，白色校服上还沾着点从操场带来的草屑，走到苏晚对面的座位时，还不忘把窗户往旁边推了推，免得冷风直吹苏晚的手。
“今天食堂的鸡腿不错，我妈早上还说让我多吃点肉。”
林野放下餐盘，没等苏晚说话，就用自己的筷子夹起碗里的红烧鸡腿，稳稳地放在苏晚的米饭上。
油亮的酱汁裹着金黄的鸡腿，还冒着热气，香味瞬间飘进苏晚的鼻尖。
苏晚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鸡腿，指尖捏着筷子顿了顿。
他的餐盘里只有一碟清炒白菜和半碗白米饭，是食堂最便宜的套餐。
自从父母离异后，他跟着奶奶过，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要算计着花，肉菜对他来说，是偶尔才能奢侈一次的东西。
“我不爱吃这个，你自己吃吧。”苏晚把鸡腿往林野那边推了推，眼神有点闪躲。
他知道林野是好意，可每次接受这样的照顾，他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像是自己的窘迫被摊在阳光下，连带着那些关于“穷小子配不上校草”的流言，都在耳边嗡嗡作响。
林野却皱起了眉，伸手又把鸡腿推了回去，指节轻轻敲了敲苏晚的餐盘边缘：“撒谎也不打草稿？上次我带的酱排骨，你连骨头都啃干净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苏晚的手腕上——冬天穿得厚，可苏晚的手腕还是细得能一把攥住，校服袖子空荡荡的，显得整个人格外单薄。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再不吃点肉，风一吹就倒了，到时候谁帮我画速写？”
最后一句话说得带着点玩笑的语气，可眼神里的认真却让苏晚没法再拒绝。
他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鸡腿，温热的触感顺着筷子传到指尖，心里也跟着暖了点。
从周一开始，林野就总这样“变着法”给他带肉菜——周一说“我妈今天做太多排骨，吃不完要浪费”，周二说“食堂阿姨打错了，多给了我一份红烧肉”，周三又说“我减肥，不能吃油腻的，你帮我解决”。
每次的理由都很拙劣，可苏晚却没法戳破，只能在林野把肉夹过来时，悄悄把自己餐盘里的青菜拨过去一些。
他早就发现了林野的小习惯——林野不爱吃青椒。
每次打了青椒炒肉，林野总会把青椒一根一根挑出来，堆在餐盘边缘，只吃肉片。
刚开始苏晚以为是林野挑食，直到有次看见林野妈妈来送东西，说林野从小就怕辣，一吃青椒就上火长痘，才明白过来。
周五的午餐，食堂的例菜刚好是青椒炒肉。
林野端着餐盘过来时，苏晚一眼就看见他碗里堆着的青椒，绿莹莹的，和肉片分得清清楚楚。
苏晚忍不住笑了，夹起自己碗里的一块红烧肉，递到林野面前：“你怎么不吃青椒？我看挺好吃的。”
林野正低头啃着排骨，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声：“太辣。”他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伸手接过苏晚递来的红烧肉，嘴角还沾着点酱汁，“我怕长痘，上次长了个痘，李雪笑了我好几天。”
苏晚听到“李雪”的名字，指尖顿了顿，可很快又被林野的话逗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林野时的场景——那是刚开学，林野穿着限量版的篮球鞋，站在教室门口，被一群女生围着问护肤秘诀，说他皮肤好，从来不长痘。
原来这样被大家捧着的“校草”，也会怕长痘，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被人笑话。
“我爱吃，给我吧。”苏晚说着，伸手把林野餐盘里的青椒都夹到自己碗里。
青椒带着点淡淡的辣味，脆生生的，配着白米饭正好。
他低头嚼着青椒，没注意到林野正盯着他的侧脸——苏晚的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沾了点油星，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模样格外可爱。
林野突然觉得，食堂里飘着的消毒水味好像都变甜了。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平时不爱吃的白菜汤，喝了一口，居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喝了。
“你看林野对苏晚多好啊，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啊？”
旁边传来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进苏晚的耳朵里。
苏晚的筷子顿了顿，脸颊瞬间有点发烫，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野，想看看他有没有听见。
可林野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低头吃着饭，只是伸手把自己餐盘里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了苏晚，语气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晚的筷子，温热的触感让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可心里却泛起一阵细密的痒。
吃完饭去洗碗时，食堂的人已经少了些。
水龙头流出的水有点凉，苏晚正低着头搓洗餐盘，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转过身，就看见林野手里拿着一颗大白兔奶糖，糖纸已经剥开了，露出里面乳白色的糖块。
“给你压惊。”林野把奶糖递到他嘴边，眼里带着点笑意，“刚才那两个女生的话，别往心里去。”
苏晚愣了愣，张嘴咬住奶糖。甜甜的奶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童年的味道。
他看着林野——林野的头发被水汽熏得有点湿，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眼睛被熏得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那一刻，那些关于“配不上”的念头，那些因为流言而产生的自卑，好像突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愿意把鸡腿让给他，愿意陪他吃自己不爱吃的青菜，愿意在所有人都议论他们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用笨拙的方式保护他。
走出食堂时，夕阳刚好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金色的光芒洒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叠在一起。
风还是有点冷，可苏晚却觉得一点都不冷了，嘴里的奶糖还在慢慢融化，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
林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苏晚，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苏晚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像棉花一样。“下周我奶奶生日，她想请你去吃饭。”
苏晚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我去合适吗？会不会打扰到奶奶……”他有点紧张，手指攥着校服的衣角，心里既期待又不安——去见林野的家人，好像是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让他的心跳都变快了。
“合适。”林野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温柔，像夕阳的光一样暖，“我奶奶看了我手机里你画的速写，说想看看能把我画得那么好看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跟她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五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苏晚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奶糖的甜味还在舌尖，苏晚的脸却比天边的夕阳还要红，连耳朵尖都透着粉色。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风轻轻吹过，带着夕阳的暖意，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了。
苏晚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林野，心里悄悄想着：或许，这个冬天，会比以往都要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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