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在脸上像细针扎。
周三的体育课本该是自由活动，操场上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躁动——关于苏晚和林野的流言像疯长的藤蔓，早在课间就缠满了教学楼的每一层走廊，此刻终于借着体育课的喧嚣，攀上了操场角落的香樟树。
苏晚缩在树荫下，校服领口拉得老高，连指尖都藏在袖口裡。
速写本摊在膝盖上，炭笔在纸上轻轻蹭过，林野投篮的背影正慢慢成形：微弓的脊背像拉满的弓，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线处紧实的弧度，连运动鞋尖沾着的草屑都被他细致地描了两道阴影。
他总爱偷偷画林野，画室里林野趴在桌上补觉的侧影、放学路上林野背着书包踢石子的模样，还有此刻在篮球场上闪闪发光的背影，都被他藏在速写本最厚的那几页。
“哗啦——”风突然变急，画纸被掀得翻了几页，苏晚慌忙去按，指腹刚触到纸页，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
“哟，这不是咱们的小画家吗？又在偷偷画谁呢？”
张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戏谑，像冰锥砸在雪地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男生，都是平时总跟在林野前女友李雪身边的跟班，此刻正挤眉弄眼地围过来，把苏晚圈在树荫里。
苏晚的脸瞬间白了，想把速写本往身后藏，可张强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夺过本子，指尖划过纸页时，还故意用指甲刮了道印子。
“让我瞧瞧……”张强翻开速写本，很快就翻到了那页投篮的背影，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故意让周围路过的同学都能听见，“‘他跳起来的时候，像只鸟’——苏晚，你这比喻够恶心的啊？”
本子上的铅笔批注被他念得阴阳怪气，周围顿时爆发出哄笑声。
有人吹着口哨，有人踮着脚往这边看，连不远处正在跳绳的女生都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打量。
苏晚的耳朵烧得发烫，指尖蜷得发白，他冲上去想抢回本子：“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急什么？”张强把速写本举得高高的，手臂伸直了让苏晚够不着，“大家都是同学，看看怎么了？让大家评评理，咱们年级第一的穷小子，是不是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惦记上咱们校草了？”
“你闭嘴！”苏晚的声音发颤，眼眶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湿意。
他知道张强是故意的，自从上周有人看见他和林野一起从画室出来，流言就没断过——有人说他是想靠林野的家世往上爬，有人说他故意接近林野是为了气李雪，还有更难听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张强还想说什么，突然“砰”的一声闷响，一个篮球从斜后方飞来，重重砸在他脚边的雪地上。
雪沫子溅了他一脸，冰凉的雪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速写本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篮球场边。
林野站在那里，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7”号的蓝色球衣，汗水把额前的碎发打湿，几缕黑发贴在饱满的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球衣领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刚打完一场球，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手里捏着另一个篮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把本子还给他。”林野的声音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温度。
风吹过他敞开的校服，露出他脖颈处一道淡淡的红痕——那是上周在画室，苏晚不小心用炭笔蹭到的，当时他还笑着说“没事，洗不掉就当纹身了”。
张强显然没料到林野会突然过来，更没料到他会护着苏晚，愣了几秒才讪讪地笑：“林哥，我跟他闹着玩呢，你看这……”
“我没跟你闹着玩。”林野一步步走过来，掌心的篮球转得飞快，发出“呼呼”的风声。
他比张强高出小半个头，站在张强面前时，阴影刚好把张强笼罩住。“我的人，你也敢动？”
最后三个字说得又沉又重，像块石头砸在雪地上，周围的哄笑声瞬间消失了。
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苏晚站在原地，看着林野紧绷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绷得笔直，眉头皱着，眼神里满是戾气，可苏晚却突然想起上周在画室的场景。
那天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林野的发梢上，他拿着苏晚的速写本，翻到一页画着小猫的图，笑着说“以后想把重要的人，也像这样放在心上”，那时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要暖。
喉咙突然发紧，苏晚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张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攥着速写本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悻悻地把本子扔了过去。
林野眼疾手快地接住，指尖拂过封面时，他注意到上面沾了个脚印，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脱下校服外套，用里面干净的内衬轻轻擦掉脚印，又对着纸页吹了吹，把上面的灰尘吹走，才转过身递给苏晚。
递本子的时候，林野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晚的手背。
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可那点温度却像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背传到心口，让他的心跳突然变快。
“没事了。”林野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泛红的眼角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苏晚接过速写本，翻开那页投篮的背影，虽然脚印被擦掉了，可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像道疤痕。
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涩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可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林野突然转身走向张强。
下一秒，拳头落在了张强的脸上。
“砰”的一声，张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嘴角立刻流出了血。
血滴在雪地上，红得刺眼，混着雪沫子，看起来格外吓人。
周围的同学都惊呆了，有人惊呼出声，有人拿出手机想拍，又被林野冷冷的眼神吓退了。
“以后嘴巴放干净点。”林野的拳头还攥着，指关节上沾了点血，他盯着张强，眼神里的戾气还没散。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跑过来，老远就喊着“干什么呢！住手！”，可林野却没看他，只是转过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晚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对刚才动手的愧疚，有对张强的愤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像冬天里透过云层的阳光，轻轻落在苏晚的身上。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苏晚和林野都没说话。
他们的座位隔着一条过道，苏晚低着头，手里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同一个图案——一个圆圆的篮球，篮球旁边写着两个小小的“谢谢”。
他画得很轻，生怕被别人看见，可画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偷偷往林野那边看了一眼。
林野刚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低下头，耳根又开始发烫。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抬头一看，林野正把他的草稿纸推过来。
纸上的“谢谢”被林野用铅笔圈了起来，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太阳的光芒画得很细，像撒在纸上的金粉。
林野冲他笑了笑，嘴角还有点淤青——那是刚才打张强时不小心被碰到的。
苏晚看着那个小太阳，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有团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他也对着林野笑了笑，把草稿纸小心地折好，夹进了速写本里，和那页投篮的背影放在一起。
窗外的雪还在下，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苏晚知道，有些话不用多说，有些心意，藏在草稿纸的太阳里，藏在速写本的背影里，藏在两个人心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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