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厘头的话，让路灿呆愣了好一会，毕竟这可是第一次听到沈亦说喜欢一个东西，
沈亦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淡然的模样，喜欢和不喜欢在他眼里你是看不出来。
孩子时，大家都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爱不释手，甚至还会表现出一副非他不可模样。
宋文意每年过年都会准备过年礼物给家里的小孩，路灿喜欢玩偶，宋文意给他买限量版的玩偶，亲戚的小孩喜欢机器人，宋文意给他买限量版的机器人。
所有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唯独到了沈亦这，宋文意问沈亦有什么喜欢的嘛。
看着沈亦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还以为他选不出来，宋文意安慰他让他慢慢想。
但沈亦却只说没什么喜欢的，宋阿姨可以不用送我。
宋文意怎么可能不送，但她问不出来，只好给他准备路灿一样的玩具，沈亦接过，没表现很喜欢，也没表现很讨厌，用着老人都喜欢的讨喜彩说着谢谢。
路灿转念想想，好像真没见过沈亦有对一样东西露出很热爱很喜欢的模样，他对任何东西都是温和却又有疏离感。
但仔细想想，沈亦有，只是他的喜欢是不浮出水面的，别人是看不到，他也不会让人看到。
路灿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毕竟秋天了嘛。
他端起还剩半口的水杯喝着，借着抬头这个姿势看向沈亦，他坐在灯下，光似乎和他的轮廓分出一条线，没挨着，有些神奇。
路灿突然想起那些被沈亦保存很好的草稿纸，他知道沈亦喜欢一个东西，是会长久且包容。
小学时，大家都在加减乘除的难题出不来，但沈亦看起了物理书，宋文意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唯独路灿知道，因为他偷偷看到了。
他还骂了句装b，有什么了不起的，学着沈亦看了会物理，越来越觉得他在装b。
不过为什么是包容呢，因为物理很难，但沈亦会去一点一点剥开计算的表面，走近过程的步骤，最后陪着它来到结果。
无论过程有多难，他都会包容，不会说一句怨言。
路灿大脑迟钝了一下，如果沈亦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会把她放在心上很久，直到海枯石烂才会放下，也会包容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对陌生人的包容，是对爱人的包容，能很好让人感受到他独一无二的爱意。
“困了？”
坐在沙发上的沈亦，看见路灿发呆了很久，还以为药效又上来了。
路灿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沈亦，他很难想象沈亦会爱上一个人，或许是不敢想象，沈亦以后肯定会喜欢上一个人，但那个人可能不是他。
好不容易咽下的苦涩，又回升，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要将他的呼吸剥夺，路灿坐在那不动声色调整，调整心里的酸涩。
路灿半天没说话，沈亦起身将他桌上的水杯拿走，洗干净放进橱柜里，走回自己屋里。
开门那一刻，沈亦说着：“既然困了，上楼去睡觉，明天还要继续输液。”
路灿没有转身，他坐在那，苦涩叫了声：“沈亦。”
与下午起床那声沈亦一样，消散在空气中，沈亦没有听到，因为回应路灿只有关门声和反锁门的声音。
那声咔哒的声，在客厅无限放大。
路灿觉得自己肯定是因为被药物影响了，不然为什么自己心脏会这么痛。
沈亦会喜欢上人，但那个人可能不会是路灿，因为沈亦讨厌路灿。
大家不知道沈亦喜欢什么，但如果让他们说沈亦讨厌什么，第一句出口就是路灿。
他们现在维持的表面都是因为沈亦住在他家。
带有凉意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
早上醒的时候，路灿觉得自己感冒加重了，瘫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沈亦看着手里的体温计对他说：“没发烧。”
“啊。”路灿失落开口。
他还以为加重了，又能让沈亦背他去诊所输液。
“吃点吧，吃完我带你去输液。”沈亦将自己早上买点包子给路灿递过去，这是路灿最喜欢吃的那家。
路灿接过，机械似的往嘴里塞，感冒吃不出味道，只觉得吃什么都是微苦，也就没发现那是他常吃的一家。
沈亦坐在路灿房间的椅子上，他很有礼貌，没四处打量房间，只将视线放在了路灿手里的包子上，看见路灿一口一口吃完，才起身，接过路灿手里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见床上的路灿没有动弹，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路灿躲闪着沈亦的目光，他咳了一声：“我腿软，走不动。”
他腿不软，也不疼，只是就想离沈亦近一点。
沈亦打量着他，路灿依旧不敢去看他。
半响，房间里传出：“换衣服，我背你去。”
路灿瞬间抬起头看向他，眼里都是欣喜若狂的喜悦。
沈亦没去看他，出了屋让他自己换衣服。
等沈亦出去，路灿瞬间恢复活力，跳下床在衣柜里翻找着今天要穿的衣服，今天沈亦穿的是米色卫衣。
但衣柜里没有米色的衣服，那就白色，跟米色没什么区别。
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件白色的卫衣，他刚从衣柜门里探出头就和出去没多久又推门而入的沈亦撞了个正着。
“你不是说你走不动？”沈亦只是将门开了个小口，质问着路灿。
路灿吞着口水，全身燥热着，好像回到了夏天一样。
想了半天，路灿只能冒出一句：“你怎么又进来了。”
“某人说走不动，我怕他连衣服都拿不了。”
简而言之就是，沈亦怕路灿拿不了衣服，他进来是打算给路灿找衣服，让他换上。
路灿脸一阵滚烫，拿着自己刚找到的卫衣跌落在床上，眼神飘忽着说谎：“是……走不动…，但你不是走了吗，我只好强撑着起来找衣服。”
怕沈亦不信，他着重加强强撑两个字。
“知道了。”沈亦落下这句话关上门，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还是没信。
路灿心很慌，毕竟刚才他那个样子可不像是强撑，快速换好衣服，路灿装样子装到底，坐在床边叫着门外的沈亦。
沈亦开门走到他身边蹲下，路灿知道他是信了。
或许是应该信了，路灿不是撒谎的一把手。
但不管怎么样，路灿还是欣喜趴在沈亦背上下楼在出门。
初秋的风不冷，更何况是在山城这个火炉的初秋，慢吞吞越过头顶的黄桷树，树叶在头顶划过，路灿缩在沈亦脖颈处，躲着那低矮的黄桷树枝。
路灿不贪心，趁着沈亦还没有喜欢的人，就这样和他多亲近一会，如果沈亦有喜欢的人，那他……。
路灿没有想下去，是他不敢想，等那天来临再说吧。
还是那个诊所，还是那个角落，护士问了名字就给他插上早已备好的药瓶。
路灿看着药水一点一点往下流，调整了坐姿再一次靠在沈亦身上，毕竟病人很虚弱。
沈亦没拒绝，因为他从来都不擅长拒绝别人。
诊所弥漫着病气，路灿偏头偷偷打量沈亦，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不停在上面划动着，又是再回别人消息。
路灿仗着沈亦不知道他在偷看他的手机，光明正大吃起瓜来。
看着他耐心回别人消息，却一次也没点进路灿和卓祺然他们的群聊。
沈亦结束上一个人的谈话，又点进去另一个。
路灿认得她，是沈亦以前打工便利店的同事，沈亦说她也是勤工俭学，成绩还不错，人也好学，人家诚恳请教，他偶尔也会帮她解决问题。
路灿想她可不是好学，她可是要追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追，只能制造一些你感兴趣的话题来聊。
只不过沈亦点进去看了内容，没回，直接退出来回复竞赛老师的消息。
都是一些无聊又复杂的话术，路灿看不懂但还是看着。
有时候沈亦偏了一下手机，路灿的头就跟追踪器一样跟过去。
输完液，护士拔针的同时还嘱咐着他：“可能会咳嗽，不过这是正常反应，实在是咳得难受可以喝点止咳糖浆，流鼻涕也是正常反应，过几天就好了。”
路灿一一记下了。
护士拔完针继续说：“回去先别洗澡，出一身汗可能会好许多。”
路灿点头。
回去的时候，沈亦没在背他，路灿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面求沈亦背他，只能说自己腿好了些，能自己走回去。
宋文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路灿不想吃外卖，他也真的和护士说得一样，没过一会就开始咳嗽，咳得很难受，沈亦让他喝点止咳糖浆。
他嫌难喝，拒绝喝。
于是沈亦丢下路灿一个人在家里，出门买了些雪梨和冰糖。
回来时，路灿一脸幽怨看着他，但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又喜笑颜开，和山城的天一样，变来变去。
路灿喝着炖好的冰糖雪梨，吃着润肺的菜食。
沈亦很贴心，他会在路灿在他房间背单词的时候，适宜递上一杯温水，也会在路灿咳得难受的时候，拍着他的背让他缓和下来。
但就是这样的贴心，让路灿心里更难受，因为他以后也会对其他人做这些事情，甚至还会做得比现在更贴心。
毕竟他对着一个讨厌的人都能体贴入微。
“沈亦，你除了喜欢物理还喜欢什么。”
路灿自认为很了解他，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算是太了解他。
没得到回应，路灿转头去看自己身侧的沈亦，他原本正在计算物理，此时笔停留在卷面，眼半垂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想着。
和宋文意问他喜欢什么一模一样，停顿很久，纠结了很久，看来是没什么喜欢的。
“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
路灿微微点了一下下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时间太过久远，他不记得沈亦当年回答宋文意的原话，听到沈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现的平平无奇。
沈亦当年的原话是：“我没有喜欢的东西，宋阿姨别送我礼物了。”
坚决又肯定。
不像现在的回答，迟疑带着不确定。
因为沈亦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或许是喜欢，只是他不敢说。
少年的心思和窗外交错的枝桠一样，难以琢磨，需要有人带有耐心去修剪，露出那颗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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