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都是在楼外静静听着,今夜终于入了春香楼的大门,当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听客。
台上的顾知音风情无限,眼眸流转,眼光不时在青衣女子的身上停顿几秒。沈颜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也隐隐约约感觉有目光在端详着她。
终是一夜曲艺撩人。亥时,顾知音得了空,走下台和沈颜说着话。喻庆和阿香是她在春香楼的两位好友,平日里需要喝酒接客。两个姑娘身上的香粉味极浓,沈颜不动声色的掩了掩鼻息。
喻庆和阿香见顾知音坐在沈颜旁边,身姿妖娆的拾步到了顾知音旁边,悄悄在她耳边问:“知音呐,这不是这些天一直待在楼外边的那个瞎子吗?你咋和她聊在一起了?”
顾知音示意她嘘声,柔声道:“她是沈颜沈姑娘,很好的一个人,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喻庆和阿香见状顺着她的话,笑着和沈颜打招呼:“沈姑娘,既然来了我们春香楼,大家就一起欢欢喜喜的。顾知音的朋友就是我们俩个的朋友。”
沈颜淡淡的回应:“幸会。”说着小口喝了一点茶水,再没有其他的话。
喻庆和阿香见她这幅冷冷淡淡的样子,倒也不愿和她多说什么。喻庆余光一扫,注意到东面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熟识的身影。
她用右肘碰了碰顾知音的手,指着那身影的方向,话里带着一股辣味,开口道:“你看谁来了?”
顾知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清人影后瞬间转过了头去,话里没有一丝情绪:“不认识。”
喻庆和阿香看向那人影的表情带着如同吃到了脏东西般的难看,挥了挥袖子,口中尽是讥讽之语:“哎呀,这世道负心汉一个比一个多,也真是白瞎了我们姑娘的花容月貌。”
沈颜面色平静,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顾知音拿出平日里积攒的一些好吃食,陪她又坐了一会。两位貌美的女子坐在一起,吸引了春香楼里的很多双眼睛。沈颜耳边传来的,有关于她的种种评论和揣测。有说她瞎的,也有称赞她漂亮的。
“好好的一个美人,偏生一双眼睛瞎了。”
“这顾姑娘怎么会和她坐一起。”
“哪怕能娶一位回家,晚上我做梦都得笑醒。”
诸如此类不绝于耳。沈颜听得耳涨,不自觉握了握身后之剑。顾知音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朗声对她道:“沈姑娘,今日我也唱罢了。我们出楼去,去外面透透风。”
沈颜点头。顾知音便和姐妹们打了个招呼,牵着沈颜出楼了。
刚出春香楼大门没两步,就见一个红色华服的清秀男子跟着走了出来。他抬手,痴意中带了几分着急:“知音,知音,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顾知音耳听见他的声音,加快了步子,仿佛未听见男子所说。那男子见状索性跑了起来,冲到了顾知音和沈颜面前。
“知音,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下我已经醒悟过来了,你才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我已经说服了我阿爹,他终于同意了我俩的亲事,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迎娶你进门做我的新娘了。”江元修攒足了劲,绯红的脸传递着他的紧张和兴奋。
顾知音面无神色,罕见的吐字冰寒:“江元修,我们已经结束了。”
沈颜耳听此景,不由得转过身,走远了几步。留下了一句:"我在一旁等你。"
江元修见只剩顾知音一人,忙试着拉住她的手,一脸诚恳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勇敢,是我懦弱。我现在改过来了,你进了我江家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待你,不让你吃一点苦头。”
顾知音看着他那张端庄俊秀的脸,眸里是一潭静水,开口道:“我嫁进去,那你家中的正宫娘娘该如何。”
江元修好似被人敲了闷锤,正声道:“她是阿爹执意让我娶的,我待她,只是出于阿爹的嘱咐和情面。”
顾知音逼近他,目光带着痛楚:“是吗。可你为什么和她第二月就有了孩子。”
江元修嘴里像是被塞了一只破鞋,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顾知音再不愿听他说,快步走到沈颜面前,牵着她往回走。江元修被臊了一脸,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追人的劲头。
沈颜任由她拉走,感受到牵引自己的女子此时的情绪不愉,左手便轻轻的覆在了顾知音的手上。掌心温热,指腹轻柔而有力。
“沈姑娘,陪我去河边走走吧。”顾知音开口,语气中带有一点僵涩。
“好。”沈颜捏紧了她的手,“我陪你。”
清河离春香楼不远,顾知音牵着沈颜一路仔细谨慎,比往常慢了一些时间。河边有一处亭子,斜靠在木杆上,能听见潺潺的水声。静谧而幽静。
顾知音扶着沈颜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颗散着光的圆玉。这粉色圆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沈姑娘,你不好奇吗?”顾知音突然开口。
“你和刚才那个男子吗?”沈颜面色静然,“那是你的私事,我无需好奇。”
顾知音脆声笑了,话中掺杂着一丝无奈:“沈姑娘可曾有爱过什么人吗?”
沈颜怅然,她想到了和她一起长大的凌云。但那算得上是爱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两人一起长大,都是师傅所器重的弟子。他风度翩翩,和她一起比武练剑,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在玉溪门众人眼中,他们俩是登对的,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沈颜未答,顾知音自顾自的接着说:“他喜欢听我的歌,对我百般赞赏,花各种心思给我快乐。那时的我以为我们能长久在一起。”她顿了顿,接着说下去,“可他却突然有一天跑来告诉我,他爹不同意我俩的婚事。我让他告诉我缘由,他沉默了好久,支支吾吾的对我说他爹认定我是青楼歌伎,不是清白干净的良家女子。”
听及此,沈颜的心似是被一枚薄薄的刀片割了那么一下。她揽过顾知音的腰肢,抚顺着她略有些起伏的身体。
“一切朝前看。”沈颜抱紧她,柔而坚定的开口,“你是人间最澄净的清泉,流言只会脏了你的耳朵。”
顾知音身体微微颤动,抬头浅浅一笑,悦声道:“谢谢你,沈姑娘。”
沈颜展开双手,站了起来,牵住顾知音的手拉了她一把,提声道:“顾姑娘,以前我练功的时候遇到不畅快之事时,我师父便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让我跑到后山对着那一片山谷把自己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我每次宣泄完都会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自在逍遥,轻松畅快。”
沈颜柔和着声线,对着顾知音道:“这个法子你也可以试试。”
顾知音轻轻柔柔的笑了,眼眸里是孩童般的纯真。她对着一片漆黑而寂静的河水高喊几声,此刻她不是春香楼的头牌歌伎,不是咸宁城百姓眼中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顾知音宣泄了一阵,有些乏力的倚着歇息。她眯着眼睛,手拉紧了沈颜。沈颜将自己的肩头靠了过去,耳朵敏锐的感触到少女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而美好。
默默静坐了许久。靠肩而睡的少女忽然好似梦呓一般,口中道:“沈姑娘,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沈颜眉心微动,嘴角上扬了一个月牙似的幅度。
第二日,两人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顾知音快手准备好了要做的菜,沈颜往炉灶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添着柴火。
整个炉灶亮堂堂的,照得沈颜的整张脸红润极了。顾知音在上面炒着菜,眼瞧着沈颜那张被烤红的脸咧嘴笑。沈颜闻着诱人的菜香,耳边是少女的甜笑,一股暖意扩充全身。
和阿婆一起三人吃罢了饭,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着太阳。顾知音拿了个东西松手放在了沈颜手掌心。
“沈姑娘,你猜这是什么?”顾知音脸上荡漾着笑意。
沈颜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用手细细描摹手中之物的形状。那是一个很小的玻璃瓶,瓶口有一个木塞。沈颜用手轻轻用力一拔,瞬间一股清香飘了出来。
“这是栀子花粉。”顾知音面上充满了喜色,“集花瓣在太阳下晒干,再经过我自创的研制手艺方成此瓶。”
沈颜闻了闻,淡淡道:“嗯。确实是栀子花的味道。”她虽然看不见,但在她心海中的顾姑娘形象,却是绝色清纯的,就像这栀子花一样。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又想起昨夜顾知音所说的话了。她说,以后要做她的眼睛。
这是沈颜被毒害眼瞎以来听过最暖人的话语。落入尘土的她,身上沾满了污垢,人人避之不及,而她却对自己说,要做她的眼睛。
沈颜将瓶子递过去,在身旁少女接手的那一刹那,脱口道:“我护你。”
顾知音眼眸里荡着潮水,微微愣神了一秒,她温声回应,笑中弥漫着纯真,粉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扁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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