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伶选拔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民间的伶人都在专心练习,想在选拔中拔得头筹,乔秋筠也不例外——抱着她的三弦琵琶。
她知三弦抵四弦的难度,音调,强弱,通通要推翻原本的弹奏手法。起初的练习中,音不成音,调不见调,这把路过的李溶月高兴坏了。
“要我说,你不如就此放弃,你如今像瘸子一样,免得白白出丑。”
“又有谁说负伤的千里马不能驰骋疆场?老骥伏枥仍可志在千里。可惜胸无点墨的人,只能看见他人的苍白。”
乔秋筠知道李溶月听不懂她说的话,但她忍不住得想在这个白丁面前掉书袋。
毕竟,她生气但是不知道如何反驳的样子好笑极了。
“你少在我这里卖弄,我听不懂又能如何,考核的时候,我们的琵琶会一决高下。”她强硬而急促地说着。
“好啊,小女子拭目以待。”乔秋筠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挑衅,让李溶月憋了一大口气。
李溶月口中一边念叨着“不与小人计较”一边转身离去,转身时还故意倾斜身体,用手肘击打了一下乔秋筠的琵琶。
三弦琵琶的音准极难把握,稍一用力,音便过高,稍一松弛,音又过低。
为了找到那恰到好处的力度,乔秋筠不知疲倦地反复尝试,手臂酸痛到几乎抬不起来。
考核分为三步,五日后,便是考核的第一步,“承前之音”。
第一关只需要弹奏一个指定曲目。
在演奏时,乐师会重点观察伶人在音准上的把握,包括音符的准确性、音高的稳定性以及强弱变化的控制。任何细微的音准偏差都会被严格扣分。
前来教坊的女子都曾熟习手中的乐器,第一关并非难事。
但对乔秋筠来说,找到每一个音符的音准十分困难。乔秋筠深知自己的劣势,这几日更是日夜苦练。
临近考核前一日,乔秋筠正全神贯注地练习着。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她依旧坐在庭院中,院里那只黑猫早已习惯她的存在,时不时还从她身旁招摇而过。此时,黑猫正盘在她的脚边慵懒地晒太阳。
一阵脚步声传来,黑猫警惕地弹起,倏地躲进了草丛。
乔秋筠并没有听到脚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孩子,先停一停。”老人的声音温和而沉稳。
是藏书阁的那位老人。他静静地站在乔秋筠的身后,看着她专注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乔秋筠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待听清是老人时松了一口气。
“练习怎样了?不知你是否愿意再帮老朽一个忙,我老眼昏花,有几本书看不清磨损的字了。”他问道。
乔秋筠犹豫了。虽然她已经基本掌握了三弦琵琶的弹奏手法,但面对一个重大的演出,她不想在演出前日浪费自己的时间。
况且此次,自己并未弄坏他的谱子,也不必将功补过,他询问自己的意愿,自己也可以拒绝。
但她没有犹豫很久,起身向老人行礼。“老人家,我这就去。”
屋内,几本破旧的书籍摊开在桌上。乔秋筠认真地辨认着那些磨损的字迹,逐一向老人解释。
谱上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她眯起眼睛,许久才认出曲目。“老人家,这是小雅·鹿鸣的笙谱。”
老人从她手中接过曲谱,放到了书架的一格中。“你可会吟?”
“父亲不曾教过我如何歌唱。但我有幸在书上读过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说起父亲,乔秋筠的眼中浸满了怀念。
“你读过很多书,应出自书香门第吧。”
“家父曾是布衣贫民,寒窗科举得一官半职,很喜爱古今圣贤的书籍。”
老人神色中满是惋惜,说道:“你来这里有些可惜了。你本可以靠着你父亲的庇护和你胸中的笔墨走向你自己的生命,而不是礼乐的玩偶。”
乔秋筠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说道:“命运无常,既已至此,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蜡烛点得并不多,在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得眼睛有些酸。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乔秋筠丝毫没有敷衍,始终专注而认真。
老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她辨认完最后一张曲谱后让她闭目休息片刻。他转身走到一个小房间内,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把琵琶。
“孩子,这把琵琶送给你。明日便是考核,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老人说道。
乔秋筠接过琵琶,这琵琶制作精良,紫檀木板,面板上有细竹的彩绘。在竹叶间,雕刻着“吴忘机”三字。
“这是您的琵琶吗?老人家,这太珍贵了,我......”乔秋筠有些不知所措。
“我年轻时曾是琵琶乐师,这是师父给我做的。如今我成为守书人,宝刀已老,琵琶封存多年,但音色并没有改变。去吧,你学会了三弦琵琶,希望你还没有忘记四弦的琵琶如何弹奏。”
吴忘机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准备,明日若是顺利通过,记得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
乔秋筠抱着琵琶,深深地向老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沉甸甸的琵琶里,装满了守书人吴忘机送与她的力量。
那晚,她回床铺回得很晚。她抱着琵琶躲在庭院深处,一次又一次得演奏着教坊提前给的曲目名单,熟悉四弦琵琶的手法。
考核当日,哪怕她准备了很多,手心依旧微微出汗。
共有十二位待选的琵琶女,于是教坊安排她们各奏一段《上元乐》。
李溶月奏开篇《上元》。
李溶月款步走上台,神色间满是自信与骄傲。她轻抱琵琶,微微颔首,向台下众人示意。
乐起,她的拨片似蝶翼蹁跹,在琵琶上轻点。弦音清脆,珠落玉盘。开篇的旋律在她的弹奏下雅致又欢快。
《上元乐》是高宗为帝王朝驾、祭祀天地谱写的专用舞曲,是每一个伶人都需掌握的雅乐。
乐师满意地看着她,示意她通过了第一轮考核,让下一位伶人上台演奏《上元乐》的第二篇章《二儀》。
她的手腕灵活转动,带动着拨片在弦间快速穿梭,如蜻蜓点水,又似疾风骤雨。轻重交错,让人为之陶醉。
乔秋筠看为首两人的弹奏都十分顺利,乐师也满是赞许,越发地紧张。
《三才》、《四时》、《五行》、《六律》、《七政》、《八风》、《九宫》、《十洲》、《得一》。
随着上元乐的篇章一一奏毕,只有一个临场失误严重忘记谱子的伶人失去了继续考核的资格。其余十人都留了下来。
最终《庆云》,便是乔秋筠的舞台了。
乔秋筠的面容略显紧张,但眼神中却透着坚定。
她轻抱琵琶,如同怀抱着自己的命运。
起初,她有些紧张,拨弦的力度稍显不足,弦音略显颤抖。但很快,她调整好了状态,手腕逐渐灵动起来。
她的手腕灵活转动,拨片在弦间跳跃。轻重缓急,控制得恰到好处。时而轻柔如微风拂柳,弦音袅袅;时而急促似骤雨敲窗,激昂澎湃。
她的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仿佛与琵琶融为一体。紧闭双眼,全身心地沉浸在音乐之中,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乔秋筠缓缓放下手臂,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期待和不安,等待着乐师的评判。
乐师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脸上露出惊讶和赞赏的神色。
待到乔秋筠弹奏结束,乐师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声地议论着,他们的表情严肃而慎重。
随后,为首的乐师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乔秋筠,你的演奏初听略显生涩,但很快便能调整过来,可见你有着较强的应变能力。在弹奏过程中,你对音准和节奏的把握虽有瑕疵,将《上元乐》中的庄重与灵动融合得恰到好处。”
“整体而言,虽有不足,但潜力可期。” 说完,乐师们再次低声交流几句,最终示意乔秋筠通过了这一轮考核。
乔秋筠抱着琵琶回了乐伶居。
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她用布仔细地包起吴忘机送给她的琵琶,放在箱中。
刚合上箱子,身后的门就被踢开了。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乔秋筠!”李溶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去哪偷了一把好琵琶?你有本事就用你自己的琵琶公平参加考核,手脚不干净从别人那里抱一个琵琶到自己手中,就以为是自己的了?”
“那是我的琵琶。”乔秋筠不想和她过多解释自己和吴忘机的事情,只一笔带过。
“但如果你想让我用另一个断弦琵琶去与你公平竞争,那我一定让你愿赌服输。”
她本就不打算用这把琵琶去参加下一轮的考核。
明日的考核是“启后之奏”。
这期间要求伶人自行创作一段乐曲并进行弹奏,展示个人的创造力和独特风格。在演奏结束以后,乐师将根据创作的新颖度、情感表达的深度以及演奏的技巧性进行评分。
评分结束以后,他们会按照分数排名。第二轮考核结束后,只会留下五人进入第三轮考核。
这一次,我要让你彻底心服口服。乔秋筠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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