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格”两个字,从出生开始便紧紧跟随傅望楼。
母亲抱怨他没资格进傅家,旁人抱怨他以私生子的身份登堂入室,继承家业。
现在,司旷又用这两个字,阻止他见司叔叔。
说不出心头的感觉是怎样的,仿佛被锤子砸成一滩烂泥,又似万箭穿心,至于下千疮百孔的痕迹。
酸涩苦麻,顺着经络走遍全身,甚至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无力攥紧。
司旷说的没错,他没有资格去见司叔叔。
唯一的关系已经结束,不论司温是否真的要和金世舟结婚,他无权过问。因为,在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有数不清的遗憾与怨恨。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眼前是爱人兄长的轻蔑。有那么瞬间,傅望楼耳边只有长长的嗡鸣,在现实与虚幻中分不清身在何处。
司旷紧了紧拳击手套,语气自然下沉,“我会送你一张结婚请柬。”
“那种场合更适合你们见面。”
傅望楼面色凝重,“大哥,你知道这不可能。”
他上前一步,身躯宛如一堵不可逾越的墙,是找不到丝毫破绽的坚不可摧。
两人身量相仿,同样高大凶猛,只是最简单的对视,便能嗅到飘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早在之前,他们便听过彼此的名字。圈子不大不小,一辈子或许都没有认识的可能。
但他们有共同珍视的人,司温就是那根连接两端的绳索,
为了他,司旷愿意放下身份和傅望楼站在同一台上,傅望楼愿意独自一人来找司旷。
并在各自的立场上为维护和司温有关的利益寸步不让。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
“司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司旷皱眉,硬朗的面容上已经浮现不耐烦,左右抻了抻脖颈,“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他垂眸凝视,将私生子的隐忍不发尽收眼底。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敏锐察觉到傅望楼不是善茬,怎么会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眼里满满是精明阴暗的算计。
之后听到的传言,也无一不证明这点。
最初司温和傅望楼在一起时,他下意识想到的就只有利益和利用。
这个想法延续至今,从未改变。
他的敌意不加掩饰,落在傅望楼身上便成了扎人的刀。
“当然打,”傅望楼看了眼裁判,“不过要有奖惩。”
“说。”
“赢了,你告诉我司叔叔在哪。”
迟迟等不到下半句,司旷:“输了,你有多远滚多远。”
“大哥放心,”傅望楼垂眸做最后的整理,“我不会输。”
胸有成竹的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是那样令人厌恶。
裁判谨慎扫过两人,又看向台下的于洮,得到后者首肯后,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拳拳到肉的闷响传进众人耳朵。
司旷姿态从容,一步步紧逼,将只能格挡的傅望楼逼退到拳击台边缘。
很快,傅望楼背部抵住围绳,退无可退。
尽管形式窘迫,依旧沉着冷静,像在寻找眼前人的破绽。
两人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台下围观的人同样焦急。
人群中的于洮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眼下看上去司旷是压倒性的胜利,可对手是傅望楼。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会令人忌惮的狼崽子。
他看得出来私生子没有还手的意思,不免有好戏落空的遗憾。
如他所想,司旷更为直观察觉到了。
他一拳砸在傅望楼身侧,反被对方的手臂挡了回来。
司旷重重下手,侧首时,和司温有两三分相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用假动作骗过傅望楼的,脑子跟上进度时,拳头已经直冲他的门面。这一拳下去,必定当场昏迷。
目睹这刺激的一幕,已经有人浑身紧绷,情绪高昂,恨不得冲上去呐喊助威。
群情激昂中,于洮却与众不同,慢慢放松身体,松开了紧攥的手指。
一口气沉到底时,周围所有人凝滞了,呆呆望着台上,彼此茫然对视,又转回拳台。
黑色拳击手套停在傅望楼面前,距离不过一指长短。
他没有躲避,正正迎着拳头,**的上身肌肉紧绷,已经做好受这一拳的准备。
“想赢就要学会还手。”
司旷垂下手臂,后退一步,“选择后退的废物永远只会输。”
“我没有输。”
隔着几步的距离,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轻蔑不屑、傲慢笃定。
“更没有赢。”司旷敛着一身寒气,冷冷说道。
“说大话之前,先解决自己的烂摊子。”
给裁判使了眼色,转身往台下走去。
傅望楼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司旷了解他的诚意,之后的一切便会简单许多。
他脱下拳击手套,无视手臂上的青紫,跨出围绳,朝着更衣室走去。
休息室里,
司旷推门而入时,于洮已经在等了。他晃了晃烟盒,随手扔给司旷,笑吟吟看着。
“有话就说。”
大哥倚着桌沿,点燃烟,双肘向后撑着,漫不经心瞥过于洮。
虽说于洮是司温的朋友,长时间下来,他们两人关系虽不说推心置腹,浅浅谈谈还是可以的。
“没什么,”于洮上下打量他,宽厚的脊背向后折起,右肩胛骨上的纹身延伸至中,一层薄薄的汗覆在上面,随着司旷的动静栩栩如生。
“只是没想到你会对他手下留情。”
“阿温如果知道了,心情必定十分复杂。”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司旷几口抽完烟,用力捻灭在烟灰缸里。
于洮反坐椅子,双手交叠搭在椅背,下巴垫在上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司旷见了直皱眉。
“说到底还是心疼阿温。”
“你这嘴硬心软的人,怎么忍心逼他结婚。”
闻言,司旷深深看他一眼,转过身去沉默望着窗外。
今天天气不错,
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留下条笔直的白色线条,最后消散在空中。
飞机落地,
不止小丘一个人来接机,金世舟也来了。
他接过司温手中的行李,与他并肩行走,尽职尽责打量周围会不会有人将司温认出来。
现在情况特殊,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不得。
到了车上,司温摘下墨镜帽子,终于有时间和他说话。
“怎么不多住几天。”金世舟问,“伯父伯母应该不愿意你这么快回来。”
司温无奈,“工作忙。”
“和剧组请假这么多天,耽误不少进程。”
“况且,这件事板上钉钉,没什么要多说的。”
金世舟眉心一跳,明白他的意思了。
两人的婚事没有谈判的余地,能做的只有接受。
不知为何,
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当初烦躁,甚至隐隐期待。
他收敛情绪,“你就这样同意了?”
金世舟的问题并不突兀,以司温的性格来看,越是安排妥当的事,越容易排斥反抗。
小丘正在开车,不由放缓车速,从车前视镜里看了眼司温,屏气凝神,同样想知道他的回答。
“用你的话来说,走一步算一步。”司温难得无奈叹息,单手扶额,漂亮有神的眼睛盯着金世舟,好似调侃,又似在看自己跳进陷阱的猎物。
“不能拒绝,倒不如试着接受。”
这样的态度迷人又暧昧,金世舟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
司温:“没错。”
“你今天不来,明天我也会去找你。”
“你说过,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反正逃不开,是分是合也无所谓。”
金世舟若有所思,摘下眼镜慢慢擦拭。
这几天家里人对他说的话,和司温提出的意思差不多。
左右都是联姻,与其再物色,不如选定哪方面都属上乘的司温。
这是利益的选择,也是情感的倾向。
“你真的想好了。”他反问。
两人并肩坐在后排,稍有动作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司温变换姿势,倚着远离金世舟的那端,双眸盯着车窗外,“嗯。”
“就算以后离婚,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的。”
司温觉得好笑,“还没到订婚那一步,怎么就要离婚了。”
“比起我,你好像更厌恶联姻。”
金世舟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司温的相貌清晰到不可思议。
他是那样俊美好看,比银幕里更鲜活惹人爱。
不得不承认,他最开始的确存了拒绝联姻的心思。可现在却发现,如果对方是司温,一切都是能接受的。
尽管之前司温情人多,身边还有傅望楼,现在想来,都是魅力使然。
三十一岁的司温,温文尔雅,褪去二十多岁的张扬与青涩,只余下流金岁月的成熟。
“厌恶不可避免。”金世舟实话实说,“谁也不喜欢命运被安排。”
“你选择接受,也未必是真的同意。”
车窗映出他的倒影,司温笑了。
“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走其他的路。”
他静静等待金世舟的回答。
几个呼吸间,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金世舟几乎没有斟酌,轻声道:“上了你的贼船,没有那么容易下去。”
“谬赞了。”
司温偏首看他,忽然伸出食指,勾下金世舟才戴上的眼镜,对上那双较为浅淡的眸子,
言语带笑,“和你结婚,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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