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拂过傅望楼,缱绻地在笔挺熨帖的礼服上缠绵。
半明半暗中,由眉心到下颌,他的轮廓是那样僵硬锋利,连同声音也结了冰。
傅望楼甚至不记得话音是怎样吐出来的,只深深望着司温,“会。”
纵使身旁有不相干的人存在,他的视线中只有司温的身影。
谁能想到疏离陌生的两人,几个月前还在亲吻拥抱,做着世上最亲密的事。
金世舟微微侧身,用余光扫过身旁的司温。
一如往常,从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上,根本寻不到任何破绽。哪怕是最细微的神情,也被处理的十分自然。
乍一看没什么,细想过后便觉得恐怖。
越是完美无缺,越代表虚假。
在场没人能够揣摩司温深不可测的内心,哪怕是傅望楼也不行。
司温将燃烧到指尖的烟头按在大理石上,不轻不重捻灭。听着火焰熄灭发出的“滋啦”声,缓缓笑了。
“好。”
傅望楼与他相隔仅仅十几步,谈笑风生间眨眼便可到的距离,在此刻却犹如跨不过的天堑。
他没有心思在乎别人,紧紧盯着日思夜想的司叔叔。
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魂牵梦萦几百天。
“还没有正式和你介绍过,”司温似是铆足了劲要与他作对,携着金世舟缓慢来到他面前。
“金世舟,我的未婚夫。”
四目相对,是平静,也是悲哀难耐。
傅望楼转向金世舟,两个同样挺拔高大的身影相对而立,照镜子似的望着彼此。
光影流转,这两双眼睛里隐藏的绝对不是善意。
他们是争夺司温过去与未来的敌人,没有谁率先伸手示好。
对此司温并不在意,刻意忽视此时的沉默。
甚至还有兴致欣赏傅望楼脸上如同覆了层冰霜的苍白。
与外面红光满面的人们不同,傅望楼的神色是灰败的。
他亲眼看着爱人的新欢立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甚至给他一拳的权利也没有。
金世舟同样有他的傲慢。
对待傅望楼这样的人,除去必要的礼貌,是可以在恰当的范围里视而不见的。
“怎么,不打算认识一下?”
司温转动眼睛,向上去看傅望楼绷紧的下颌。
傅望楼宛如提线木偶,一令一动。确定司叔叔不是在开玩笑后,当真略微抬手,看向金世舟。
与他说话,无疑是为难自己。身居高位久了,无疑觉得难堪。可又有什么办法,司叔叔要看的就是他低头。
“傅望楼。”
“久仰大名。”
金世舟从容和他虚握一下。
两人敷衍了事,随即错开视线。
傅望楼如此顺从,司温反而觉得了然无趣。
他所认识的傅望楼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对金世舟低头。
做梦也不应该出现的画面,眼下活生生摆在眼前。司温将眼底的失望隐藏的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
“我还要带世舟去见见其他人,”司温说,“下次再见。”
说着,便与傅望楼擦肩而过,往里面去了。
“司叔叔,”傅望楼低声请求,“我有话对你说。”
小露台的门不算窄,他在这里却像堵住了半边。
进不来,也出不去。
和身后的珠光宝气滋养出来的奢靡高贵相比,傅望楼简简单单的纯黑色礼服虽雍容华贵,却衬得他阴沉低劣,是遮盖珠宝的泥沙。
司温停下脚步,“说。”
傅望楼沉默,静静望着寸步不离的金世舟。
“如果是他不能听的,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背对其余两人,在只有傅望楼能够瞧见的角度,司温面色冷淡,眉梢眼角挂着的全是不耐烦。
“司叔叔。”
傅望楼极力克制握住他的冲动,“只是几句话。”
“没有听的必要。”司温侧过身,在他希冀露头的视线下,攥住了金世舟的衣袖,“你嘴里哪有什么真话。”
“世舟,走了。”
傅望楼抬手要拦,反被金世舟半路截住,:“傅总,再会。”
他自然而然握着司温的腰,与其并肩而行。
傅望楼闭了闭眼,顾不上模样狼狈,跟着转身去看。
墨色眼眸情深不悔,望眼欲穿,所能触及到的,仅仅是司叔叔越来越远的背影。
忽然之间,记忆中的某处打开了禁锢,涌出一张张一幕幕的画面。
三年前初遇司温时,入目见到的便是背影。
从那以后,司叔叔留给他的永远是正面。
只有这次……
他可以预想到,在渐行渐远的以后,什么都不会再留下。
傅望楼目露伤痛,心底疯狂寻找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思来想去,
原来当初蠢不可及的他,才是现在悲剧的源头。
如果没有那年心血来潮的冲动,或许他和司叔叔依旧恩爱安稳。到底是怎样的愚笨,才会让那一句话成为盖住三年情感的泥板。
可笑的谎言,傲慢的伤害。
生日、庄从夏,竟然全部成了他的恩将仇报。
明明司叔叔给他的,已经超过这个身份所能拥有的。
是他太过贪心,自私自利。
不满足司温分给他的爱,而是霸道的占据所有。
一个不受任何人喜爱的私生子,得到纯粹且直白的爱已经不易。
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脸面去这样做?
他所不能走出去的,无非是幼年受到的伤害。
但那又与司温有何关系。
他已然给了自己最旺盛最热烈的爱。
说到底,从头至尾在心底作祟的不过是卑劣的自怨自艾,以及恶毒的揣测诋毁。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没资格责怪,最没脸面怨怼。
司叔叔是人不是神,于沉默中涌动的,已经是足够他沉浸终身的爱意了。
傅望楼深深颤栗,抵不住汹涌而来,蓬勃喷发的情绪。
他恨,也怨。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是那个住在旧街里,忍受母亲打骂,从玻璃窗里向外望,期待父亲来接他走的大傻逼。
往日的深情如父母离去一样不可追忆。
他曾独守枯竭贫瘠的土地,又置身漫山遍野的花丛。
现在他孑然一身,再次深陷贫穷荒芜。
“二哥。”小傅总傅怀霖忽然出声,打断了傅望楼的思绪。
他双臂环抱,讥笑嘲讽,“你和司总恩恩爱爱,怎么他突然要结婚了。”
“是不是……”
傅望楼本就眼底赤红,闻言更是目露凶光。
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迅猛猎豹,正等着围剿撕碎猎物。
狠辣、冰冷、淬了毒。
“C市的项目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话锋一转,他反问傅怀霖。
傅怀霖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笑容略微僵硬些许,“当时接下项目的时候就说过了,会按时完工。”
“二哥,这个你大可放心。”
“放心?”傅望楼尾音扬起,无不讥讽道,“我听说,你在C市买了处别墅。”
“房子而已,”傅怀霖摆摆手,“二哥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过问吧。”
“是不是小事,全凭我决定。”
傅望楼整了整衣袖,盯着傅怀霖的目光中透出长辈才有的宽容。
“怀霖,别让家里蒙羞。”
说罢,傅望楼转身离开,独留傅怀霖一人。
确保他看不见自己,
傅怀霖转身狠狠踹了脚露台围栏。
鞋底踏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傅望楼敢这样和他说话,无非顶着“家主”的名头。
这哪里是催他交工程,分明是让他把拿了的钱吐出来。提C市的别墅,不就是警告他在外面养女人。
“妈的,一个没人要的私生子,”他紧皱眉头,气得要死,“说不定是谁的野种!”
他对傅望楼的仇恨渊源已久。
傅家主家人丁稀少,没将傅望楼认回家时,只有独子傅怀霄。
傅怀霄能力极佳,年纪轻轻便展露天赋,是做生意的好手。
偏偏沉迷危险运动,喜欢上赛车没多久,便因为意外离世了。
他死后,主家按理要从旁支选择继承人。
而傅怀霖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没有意外,他将会是下一任傅家家主。
可天不遂人愿,在傅怀霖即将进入主家时,傅望楼被带回傅家了。
面对从天而降的私生子,傅家乱成一团。
旁支好不容易出了个家主备选,怎么能再让出去。
傅望楼父亲立场异常坚定,既然他有儿子,之前的一切就不再作数。
傅家,仍是在他手上的。
简而言之,这就是场争取利益的拉扯。
被短暂捧上云巅,再回到地面,巨大的落差感不是普通人能够接受的。
傅怀霖因此恨上傅望楼,上学时候,没少借着身份打压。
傅怀霖总想着教训傅望楼,没哪次是成功的。
眼下看着他和司温关系恶化,简直乐开了怀。又想找机会添油加醋,彻底让他们不能再在一起。
他整理好衣服,走出露台时,仍旧衣冠楚楚。
不出所料,司温和金世舟已经走了。
他那“痴情”的好二哥也不在了。
傅望楼的确是与司温两人一同退场的。
只不过并没找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
若是以前,不管什么强硬手段他都会用。
可现在,用了只怕会让司叔叔更加远离他。
傅望楼只能寻找等待机会,
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一定要对司叔叔再次低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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