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喜与端木芷并肩在夜色下前行。
他们在陵县中沿着痕迹追踪,这争斗痕迹多是无比整齐的剑痕,再便是踏步借力时的些许脚印,以及辗转挪腾间碰倒或击碎的木架、屋瓦等物件。沿途并未见到血迹,想来这二人应互相多是试探,各自稍有留手,并未施展全力。
一路前行,没遇上什么巡捕,也的确是向城郊去的。
途中,端木芷向桓喜道:“丰智应是会比我们稍快些许。虽不知他脚程如何,但我瞧他内功很好,应只是不善对敌,赶路慢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是要找他的妻子儿女。”桓喜补了一句,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这陵县的事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乱,愈加觉得自己该在这之后回一趟家中。牧施飞临死前于地板上刻下的湍字令此事变了个味道,无论他是想表达此事与湍族也有关联,还是另有别的意思,都令人疑心顿起——西北边境正要与鸹国打仗,而湍族正是鸹国的属族。
桓喜叹了口气,她现在应试着联络步温平或尹开,他们一个是大理司直,一个与监安司有关系,应都能妥当上报或查清此事。
思及尹开,桓喜又忽地一怔,心想:尹开先前将我甩开,不是去找裴冉了吗?为何裴冉被九刃教的人绑在城郊旅舍,然而郑甫文先前却未提到尹开?且他们二人为何来到陵县也暂且不明……
端木芷停下脚步,将仍在思索的桓喜一把扯住。桓喜这才自思绪中回过神儿来,目光一抬,便见有一个人正立于前方,双手背在身后,挡在了路途中央。然而再仔细一瞧,桓喜松了口气,拍拍端木芷的肩,道:“尹开,你为何站在此处?”
听得此言,这堵在路上的人动了动,自背后提出盏灯笼,光亮照亮了他的脸,可不正是尹开。尹开向二人拱拱手,道:“嗯,桓小姐,端木兄,我就是在等你们。”
原来尹开已然知晓裴冉被捉,早他们一步来了这陵县通往旅舍的必经之路上,是为了与桓喜交说些话。桓喜便先问道:“你为何知道在这路上能等来我们?”
尹开一笑:“因为我已远远向旅舍里瞧过一眼,我见丰秀莹一家除了丰智皆在旅舍之中,又知道桓小姐先前往丰家去,便猜测,你迟早要向这处来。至于端木兄,我却并未想到,属实有些意外。”
“你不止知道这些,对吗?”端木芷道,目光扫过尹开手中所持灯笼,“嗯,你与监安司有联系,而监安司派你与裴冉来此,便是为了丰智手上的东西,是吗?”
桓喜知道端木芷是在诈他,没有出声,便见尹开一愣,坦白道:“不,实际上我们来此是因为牧施飞此人,与丰智倒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如此将话一说,桓喜与端木芷便大致认定尹开并不知晓实情。几句话下来耽误了些功夫,桓喜便一揽二人肩膀,向前边走边道:“你要与我说些什么?我们边走边说,还有些事情未办完,着急得很。至于牧施飞……先到旅舍将事办完,我再与你细说。对了,你有没有另见到两个人?他们应是边打边向此处来,我追了一路,其中一个应该使剑。”
此处离旅舍已经很近,尹开简略道:“没有。嗯,事也简单。先前我听了裴冉递的暗语,原是要去近处取些东西再与她会合,但迟迟未在会合地点将她等到,于是才寻迹到此处旅舍。我在此等了二位一小会,却也并非因为这些事情。四小姐可还记得,在河边时,我与你说过谁雇用了我?”
“你说是丰智……”桓喜惊道,“莫非——”
“此话所言非虚,毕竟我是江湖人,真的并非监安司中人,不过承过你二兄的情,被托着看顾一二罢了。”尹开顿住步伐,站在原地,笑说道,“四小姐,我不过一名江湖杀手,拿钱办事,丰老爷比你们快了些许,让我拖你们一会儿。”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旅舍近前,桓喜也慢慢站住脚步,立在原地,侧过身去。丰智为何让尹开拖住他们并不难猜,牧施飞被杀,他们大概率能蒙过皇甫的计划已无法实施。丰智惊惶之余,应是当机立断决定趁此机会带着家眷直接逃跑,让尹开拖住他们,想来是丰智不想让他人知晓自己要带着家眷去往何处。
旅舍白日里破损的窗子已被修补起来,里面许多间屋子都点着灯火,透过窗纸,盈盈暖光照亮了旅舍周遭。桓喜面对着尹开,被幽幽暗光笼罩着,面容沉静,道:“嗯,但我还是要追去看看,其一,丰智手中持着伪造行宝,按律当斩。其二,这件事牵扯的东西已经又多又复杂,我不能一走了之。”
尹开便依然是笑:“唉,四小姐,你看,你与端木芷回陵县,好好睡上一觉,再好好玩玩,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又该多好?”
此言既出,尹开的手已收至怀中,似是要取出什么物什。端木芷本在旁听着,见此也已上前半步,隐隐挡在二人之间,桓喜更是摸上腰间短刀,已全神贯注。
谁知,尹开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道:“不过,既然你们如此想,那么我便也不多阻拦。毕竟,我打不过你与这位端木兄,又何苦费力多做已知结果的事呢?四小姐,此物你且拿着,说不准有用。”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钱袋,正是丰秀莹曾握在手中的潘椿的钱袋,桓喜曾远远望过一眼。
“我便不问这东西你是如何从县衙拿来的了。”桓喜将之接过,放松了些,想了想,说道:“嗯,对了,牧施飞已经……死了。”
尹开点头:“是了,我已经从丰老爷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先前才直接和盘托出。可惜,我只知晓这么一星半点,毕竟裴冉才当真是自监安司来的。”说罢,他抬手挥挥,指了个方向,便越过桓喜端木芷二人,独自进旅舍去了。
他所指的,自然是丰智携家眷出逃的方向。
刚下过两场小雪,荒郊野岭的道路并不好走,何况陵县周遭常有野狼呼号,因此丰智掩着踪迹,走得分外谨慎。
他这个人弯弯绕绕素来是多,且逃跑一事是人越多目标便越大,因此早已让先前雇下的江湖人向另一处方向而去,自己带着家眷向临近的村子走,寻处歇脚,再做打算。毕竟丰池轻尚还年幼,丰秀莹又有伤在身,能在风雪中走出这些道路,已实属不易。
他的妻子胡氏也从未有过锻炼,端的是细肤凝脂,可也咬牙跟着,未曾叫苦。
只是这伪造的皇帝行宝,却丢了。
丰智暗叹:丰池轻说是把玩着时丢了,言辞间颇有闪躲,想来并未言明。事已至此,便也罢了,丢便丢了,起初便不该去伪造这要杀头的物什。
他想到屋宅中的布置,与雇佣来本是要枉死的一伙人等,又是自觉对不住许多人,又是觉得自己这般直接逃了对他们也好;心虚之余自我安慰,心说自己毕竟没造下杀孽,再怎样也罪不至累及家眷,大不了如果这次还逃不过皇甫柏,便安置好妻子儿女,独自一人进京,干脆让他杀了去。
四野传来零散的狼嗥,脚边积雪难行。丰智搂紧了怀中的幼子,暗自已将决心定下,却丝毫未曾注意,身后正有一点寒光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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