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十点结束营业,怡年和同事做完清洁差不多已经十点半了,挥手道别之后,她提着袋子进了旁边的酒吧。
酒吧的很多人已经认识她,和她打招呼的同时还给她指了一下江敬阳的位置,怡年一边道谢一边往那儿走。江敬阳正在角落和张小四说话,怡年过去,张小四先看见他,他朝江敬阳挤挤眼睛,江敬阳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就看见了怡年。
怡年举起手上的纸袋。“外卖送达,五分糖。”
张小四识趣的走开,江敬阳朝她一笑。“里面又乱又吵,怎么进来了。”
角落摆着一副桌椅,江敬阳边说边给她拉开,怡年把杯子递过去,江敬阳喝了一口,糖水落进胃里,却仿佛浑身都甜了起来。那处地方昏暗又无人留意,他看她两眼,拉过她,飞快的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怡年猝不及防,轻轻的哎了一声。江敬阳立时有些紧张,做贼心虚似的低头去瞧怡年的鞋子。
“下班了?”他干巴巴的问。
怡年嗯了一声,心跳有点快,脸也有些红。
两人沉默了几秒,又几乎同时开口。“你……”
余下的话被掐断,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尴尬消失,怡年不再纠结的抬头看他。“今晚没什么事吧。”
江敬阳朝她走近一步。“太太平平。”说完后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我送你回去。”
怡年环视一圈氛围正热烈的酒吧。“这边不要紧吗?”
江敬阳不以为意。“小四他们在,何况现在还没到半夜,醉鬼还没喝醉,找事的也嫌现在太早,我离开一会儿不要紧的。”
怡年哦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冬夜的上港有些冷,没走几步,手心忽然被人握住。怡年身形停顿一秒,随即伸开手指和他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人也主动往江敬阳身边靠了靠。
江敬阳一瞬间拢得更紧,隔了一会才又慢慢松开一些。
往回走,又一次经过奶茶店,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店名看了一眼,怡年想起他们相识,就是在店门口。
那是一年多前,军训结束,国庆后学校正式开始上课。为了不耽搁白天的时间,怡年找了这家店的晚班兼职。那天下了班之后还要帮着正式员工收货和盘存,不注意弄到十二点过才结束,她走得晚几分钟,出来时正好碰到一个从酒吧出来的醉鬼,他满口“妹妹”“妹妹”的叫着堵住怡年不让她走。
怡年才上大学,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
正是又怕又惧的时候,江敬阳一把把人拉开。
“奶茶店的,没事吧。”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酒吧和奶茶店相邻,他们不时会打个照面。怡年知道了他叫江敬阳,也知道他在酒吧看场子,做一些拉架维保的事,再后来他经常出来帮女同事买奶茶,也会在她下班的时候出来转一趟。
慢慢的,也就熟了起来。
四十分钟路程,江敬阳只觉得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在别墅门口分开,怡年叮嘱他下班之后早点回去睡觉,又叮嘱他要注意安全,毕竟,酒吧这样的场合,出纷争的频率比其它生意要高许多。
江敬阳低头听着她说话,乖巧的一一点头应是。
怡年絮絮叨叨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她停住,两人道别,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朝他挥挥手。“明天见。”
江敬阳弯着嘴角也朝她挥手。“我看着你进去。”
怡年踩着深冬的冷月一步一步朝别墅走,因为顾恒晔回来了,整个别墅都亮敞起来,远远能看见那处灯光。她从小门进去,厨房也亮着灯,谢贵芳正拿漏勺盛面。
“姑姑,你在做什么?”怡年停住脚步,调了个方向往厨房走。
谢贵芳看她一眼,笑道:“年年回来了。”
怡年嗯一声。“你没吃晚饭吗?”
谢贵芳摇头。“阿晔在书房看文件,刚才出来说有些饿,我给他做了小时候爱吃的手工面。”
手工面条制作麻烦,面团要揉得足够筋道才好吃,而揉面,则必然要用到腰腹力量,怡年视线落在谢贵芳腰上。“柜子里不是有超市买的面吗?”
谢贵芳笑呵呵的。“他那张嘴,小时候就不吃那种面。”
怡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贵芳做面手艺一绝,可这几年她嫌麻烦,连怡年也许久没吃过她做过手工面条了。顾恒晔一回来,她就可以不顾腰伤亲自下厨——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思绪发散之际,谢贵芳已经打好了佐料,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扶着腰往客厅方向走。老别墅没电梯,从一楼到二楼只有走楼梯,谢贵芳抬脚走了几步,忽然哎哟一声,右手下意识的往腰上扶了一下。
怡年从厨房追出来。“姑姑。”
谢贵芳摆摆手,缓了几秒,又继续尝试往上走,只是脚才抬起来又放了回去,她无奈的回头看着怡年。“哎,还是有些不舒服,年年,你来帮我端一下。”谢贵芳笑容勉强,干干的解释。“可能是刚才太用力了,老了,不中用了。”
怡年垂下眼过去把碗接过来,又扶着谢贵芳回到客厅。“我送上去,你回去休息吧。”
“我去把厨房收一下。”
“不用,你放着,呆会儿我来吧。”
怡年面色板正,语气也有些生硬,谢贵芳看一眼楼上也没再坚持。怡年上到二楼时停下来朝书房看了一眼,檀木门紧闭着,只有底部门缝泄出一点光线。她深呼吸一下过去在门上敲了几下,随即放空思绪,视线没有焦距的看着木门的纹路。
男人无甚情绪的语调在里面响起。“进来。”
怡年推门进去,以前这间书房是顾国华用的,十年前用防尘布遮上之后再也没人进来过。记忆中的格局并没有改变,靠墙一面大书架,一张紫檀木的书桌放在距离窗户不远处,桌上那只仿古台灯还能用,不过墙纸已经飞边,而另一边墙的沙发已经换了新的,窗帘也换过了。
这会儿顾恒晔垂着头,一份一份文件摊满了整张书桌,电脑屏幕也亮着,只是上面的内容看不清楚。
他看得专注,手上还拿着一只笔,怡年不知道把面放在哪里,只好出声,“顾先生,你的面好了。”
不是谢贵芳的声音,顾恒晔抬起头来。谢怡年站得离他有些远,碗里的面冒着热气,但她的那双眼睛,并没有落在他身上。顾恒晔把笔丢开,揉了揉太阳穴,饭局上没吃多少,回来时迅展的一些纸质资料也送了过来,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这才让谢贵芳给他做点吃的。
结果却是她送上来的。
顾恒晔看着怡年,估计是才回来,她的衣服还没换,头发也还是奶茶店的模样,只是这态度,和工作时相比,可差得太远了。她今年多大了,十九?还是二十?
“你的面,给你放在哪儿?”
她又问了一次,声线又软又柔,到和她那张脸差不多。顾恒晔把面前的文前略作收拾,怡年见状赶紧把碗放了过去,之后她退开一步。“如果没其它的事,我先下去了。”边说边往门边走,顾恒晔不知道怎么觉得她应该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脚长到只需一步就迈到门外。
“谢怡年。”他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的开口。
那道身影停了下来,随后转过身,她的神情有些防备,双眼紧紧的落在他身上。“您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事,他也没想明白叫住她做什么,不过她把他当洪水猛兽的模样有些让人不爽。顾恒晔挑了一口面吃,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他不紧不慢的,一口接一口。
叫了她又不说话,怡年莫名其妙。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顾恒晔还是垂眼吃面,仿佛刚才根本就没开口,怡年挪动脚步,转身去拉门把手。
“谢怡年。”
他又叫了起来,怡年有些生气,回头,皱着眉,语气夹着几份愤怒。“你还有什么事。”
称呼从“您”变成了“你”,顾恒晔体会着她情绪的变化,抬眼,唔一声,随意道:“没什么,我就想问一下,等我吃完了,这个碗,是我给你拿下来还是你上来拿。”
怡年一滞。“我呆会上来拿。”
顾恒晔哦了一声。
怡年又去抓门手。
“谢怡年。”
这次怡年迅速转过身,瞪着他。
一时却没想好要说什么,顾恒晔顿了顿,把面挑到空中,问,“你是不是怕我。”
没料到他说这个,怡年一时没开口,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道:“没有。”
顾恒晔却是不相信,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怡年盯着他,他站了起来,他推开椅子,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男人身上轻浅的味道像是一柄柄无形的剑,怡年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每根汗毛进入了战斗状态。
顾恒晔停在她面前。“谢怡年,你不是怕我,怎么会连一秒也不想多呆。”陈述句,不是疑问,怡年还没开口,就听见顾恒晔又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呢?”
思绪有一瞬间停滞,怡年打开门让外面的空气透进来,人却不自觉的往外挪了一步。“顾先生,你也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竭力看着他的眼睛。“都这么多年了,我已经长大了。”
防备又怯弱,谢怡年说话的同时却连看他一眼都很艰难,顾恒晔略一思索,忽然又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他摆摆手。“出去吧。”
话音一落,房门就在他面前关上。
顾恒晔慢慢走回书桌旁,面凉了,他挑一筷子,没了再吃的心思。
十二点的上港已经安静了下来,这片别墅也变得同样静谧。暖和的被窝里,怡年却睡得并不平静,她梦到自己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奔跑,可无论她朝哪个方向,道路永远都没有尽头,路面在她眼前延伸延伸再延伸,她逃脱无能,崩溃绝望之下,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哭着哭着,画面不知道怎么又切换到了小时候,她站在陌生的地方,不认识的房子,不认识的路,四周全是陌生人,她不知道妈妈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回家,有奇怪的叔叔想抱她,耳边还有一道愤恨的声音。
“你也配叫我哥哥,谁给你脸,谢怡年,你和你妈,从我家滚出去。”
“滚出去。”
“滚。”
大汗淋漓的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
原来,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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