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时候的事，很多怡年已经记不清了，就连过世爸爸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模糊。可关于顾恒晔的，他出国后她没有刻意去想，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回来不过几天，怡年却断断续续的记起许多。
那场梦镜，发生在她来这个城市后不久。
从小她其实是个害羞胆小的孩子，那天苏琴云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说带她去看姑姑，进了别墅，一抬眼却看见了花园里的顾恒晔。苏琴云蹲下来在她耳边叮嘱，让她去和顾恒晔玩，还让她叫顾恒晔“哥哥”。那时小，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事，但偶有的几次见面，怡年却本能的觉得顾恒晔并不喜欢她，她往苏琴云身后躲，苏琴云却狠狠掐了她一把，变了脸色的骂道：“死丫头，让你去就去，嘴甜一点，要会哄人。”
怡年被她往前推。
踉跄着站稳，一回头，苏琴云的眼神凶狠，怡年猫步一样挪到顾恒晔身旁，怯怯的叫道：“顾哥哥。”
那年怡年六岁，顾恒晔十一岁，他先是看一眼苏琴云，随即却猛的推一把怡年，怡年没站稳，头磕到地上，钻心的疼。
不远处站着苏琴云，身前站着顾恒晔。
怡年连哭也不敢。
那天下午苏琴云把她丢给谢贵芳就不见了踪影，她问姑姑妈妈去哪儿了，可谢贵芳看了一眼三楼主卧，原本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怡年一个人在花园找些事情玩，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恒晔来了她身边。下午的他变了一张脸，不但朝她笑，还主动说要带她出去玩。
怡年有些受宠若惊，最后还是忍不住和他出了门。
他让司机把他们送去公园，陪着她玩了一会儿，又说要去另一个更好玩的地方，他把她带到马路上，说要去上厕所，让怡年站在那儿等他。
可怡年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后来她恍惚明白了什么，可这偌大的城市，于她来说是陌生而复杂的。她描述不清楚别墅的位置，也不知道苏琴云落脚的地方叫什么，无论她怎么走，无论她问什么人，她都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那天她揣着恐惧害怕一直哭一直走，天黑了，遇上一个好心的阿姨把她送到了警局，她在警局呆了一晚上，第二天苏琴云才赶来把她接了回去。
后来大一些了，怡年忍不住想，如果那天她碰到不是一个好心阿姨，而是擅长哄骗小孩的人贩子，她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
考试周顺利结束后，江敬阳请怡年去吃大餐，人均几百的自助，怡年说他乱花钱，江敬阳不以为意，勾住她的肩膀，用一句话堵住她的嘴。“年年，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哎。”
高级餐厅人少，环境也好，怡年脸红扑扑的，她和江敬阳十指交握，心里满是甜蜜。
“考得怎么样？”江敬阳帮她把牛排切小。
怡年点头。“挺好的，题不难，老师都讲过的。”
江敬阳嗯一声，朝她一笑。“其实我只是随嘴一问，知道年年读书最认真了。”
怡年莞尔，想起什么，问对面的男人：“小四说，你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怎么连高考也没参加。”
江敬阳动作略作停顿，云淡风清的语气。“那时刚好我妈生病，我要照顾她。”
怡年抬眼看他。
女孩兔子一样的表情江敬阳只觉可爱，喂了她一只虾，又说：“我妈出院之后倒是让我再去读一年，后来我想，她供我也辛苦，读不读书也就那样吧。”
“那为什么在这家酒吧做事。”怡年问出心里一直的疑惑。奶茶店就在酒吧旁边，她看到里面进进出出的人，有些纹着大片的纹身，有些一看长相就不是好人。江敬阳在里面看场子，虽然没透露过他的工作内容，但怡年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多想一些。
江敬阳放下刀叉，用指尖摸摸她的脸。“我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这边来钱快一点，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
灯光柔和，空气馨香，周围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怡年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后再和他谈。
吃过饭之后又去看了一场电影，之后江敬阳送她回家，路上江敬阳问她放寒假了，想不想出去玩几天。
怡年这么多年没出过上港，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玩，更何况除了兼职之外，放假了她得住别墅，谢贵芳看得紧，晚上不回去的话，她得找好借口。
江敬阳让她慢慢想，想好告诉他。
周三时难得阳光明媚，要过年了，怡年和谢贵芳把被子拆了洗干净拿到花园晒，冬天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下午他们在花园的桌子上切要晾晒的咸菜。
谢贵芳看一眼如花似玉的女孩。“大二上学期都结束了，交男朋友没有？”
怡年动作停顿一下。“没呢。”
谢贵芳不以为意，又说：“高中姑姑管你严，是怕你走歪。上大学后，学业没那么重了，交友这方面，姑姑也不是老古董。”
“如果你有喜欢的，姑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一定要家庭关系和谐的，男生本人要正直上进的，我跟你讲，社会上那些不学好的人，千万离远一点。”
怡年把萝卜串进绳子里，哦了一声。
就在怡年和谢贵芳晒着冬日暖阳的时候，顾恒晔正在迅展的会议室和高层开会，周一时顾国华把他带了过来，这两天他熟悉了一下环境，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会议。
这是迅展的年前总结会，顾恒晔让陈康主持，他作旁听。
会议漫长而枯燥，顾恒晔凝着精神听完全程，回办公室后脸色并不好看。
方博给他送咖啡进来。
顾恒晔喝了一口。“把会议纪要给我一份。”
方博嗯了一声，又说：“不过看不出什么东西，各部门都有隐瞒，报喜不报忧。”
顾恒晔嗤笑一声。“防备我呢，而且还有些瞧不上我。”
方博接话。“你明显来者不善，不知道要影响多少人的利益。”
顾恒晔靠向椅背。“我爸这几年没怎么管迅展，这些人怕不是以为，迅展就是他们的了。”
方博皱眉。“针对你这块，他们报团倒是报得很团结。”
顾恒晔起身走到窗边，整个迅展就那么落进他眼里，他把手撑在玻璃上。“不着急，慢慢来。”
下午去研发中心和厂区那边转了一圈，结束后顾恒晔约了余晓进吃饭，他和余晓进是在国外上学时认识的，两个人能玩到一块。余晓进家里搞进口设备这块，比他早半年回来，顾恒晔进去包房后他还在往外张望。
“看什么？”顾恒晔问。
“许清雅呢，这么久没见了，不是让你们一起来吗？”
“在欧洲。”顾恒晔语气不算好。
余晓进收回视线哦了一声。
顾恒晔找他是想了解一下生产线升级改造的事，他带了一个副总和技术负责人过来提一下大致参数，点的菜很快送了上来，饭局结束后那两人先离开，顾恒晔另找了一个酒吧续摊。
“感觉你心情不好。”余晓进抿了一口酒，下了断言。“公事还是私事？”
顾恒晔没理他，拿电话给许清雅拨过去，不过铃声一直响到结束，也没人接听。
余晓进好奇。“怎么你才回来她就跑出去了，这么久没见，不是应该腻腻歪歪，你侬我侬吗？”
酒吧光线不好，顾恒晔神情也有些晦暗。“乐团交流，她要去难道我能锁住她。”
余晓进感叹：“以前你的国外，她在国内没办法只有异地，怎么现在你回来了还是这样。你们两这恋爱谈得，有一天没一天的，和普通朋友差不了多少。”
顾恒晔边喝边听着，舞池里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这地方太过吵闹。
余晓进还在说：“异地久了，感情都淡了。”
回去叫了代驾，车内安静，顾恒晔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夜景，快到家时一旁的手机开始振动，昏暗的车厢内屏幕亮起，他看着上面的名字，一时间却忽然不想接听。
电话挂断之后很快进来一条短信。
“阿晔，刚才在演出。”
顾恒晔没有回复。
回去时客厅只开了一处小灯，墙上的时钟正要指向十二点的位置，顾恒晔换了鞋，抬脚时看见怡年从房间出来，边打着呵欠边走进了厨房。
她穿一件兔子睡衣，粉色的。
厨房灯亮起，她拿出一只杯子，倒水。中途收到了什么信息，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嘴角弯出一抹笑。
顾恒晔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动静，随即便见怡年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身躯立正，略转了转方向背对着他。
这是想当作没看见他。
顾恒晔慢慢往楼梯方向走，只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他的思绪有些凝滞，脚步一转，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喝完水，偏头一看楼梯上已经不见了顾恒晔的身影，怡年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快步出了厨房，客厅虽然只亮了一处灯，但沙发上那道身影却仍然落入了眼中。
怎么没回房？
怡年脚步一慢，却发现顾恒晔闭着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把脚步更加放轻一些，加快速度朝卧室走。
顾恒晔原本只是垂着眼皮，她作贼一样的动作落入眼中莫名让人生气，就像会议时那份不快在这个时候接续上，眼见她已经到了房间门口，顾恒晔坐起了身。
“站住。”
怡年被吓了一大跳。
顾恒晔没再继续往下说，黑暗中怡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一会儿之后转过身，问：“您有什么事吗？”
女孩的表情焦燥难耐，顾恒晔欣赏一会儿，慢悠悠的开口：“我饿了，你给我煮碗面。”
十几分钟之前谢贵芳还在嘀咕顾恒晔怎么还没回来，只是她的身份又没立场打电话问。怡年觉得顾恒晔今晚在找事，明明都上楼了又下来做什么，大约是那身酒气的原因，她不想和他计较，但也不想给他煮面，于是开口说，“姑姑还没睡，我去帮你叫她。”
顾恒晔不满意。“为什么要去叫你姑姑。”
“上次的面是姑姑做的。”
话音落下，顾恒晔站了起来，他走几步一摁，客厅的灯全部亮了起来，怡年用手挡一下眼睛，适应后却见顾恒晔已经到了她面前，他上下打量着她，责问的语气：“谢姨多大年纪了，谢怡年，你这个晚辈，难道不该让她多休息休息吗。”
怡年皱眉。“我怕我煮的不合你口味。”
“你没煮过，怎么知道不和我口味。”
怡年沉默下来。
“那就是不想给我煮？”
“不是。”
“那你找什么借口。”
怡年没什么底气。“我没找借口。”
“既然没找借口，那就去厨房开火。”
“今天晚上，我就要吃你煮的。”
“吃不到，我们就慢慢耗。”
说完后转身，怡年瞪着他的背影，今晚谁惹了他要报应在她身上，这种小孩子的作派，是成年人能干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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