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夏夜总伴着蝉鸣，沈枢在渭水河的画舫里整理旧画，指尖忽然触到一张泛黄的宣纸——那是去年夏夜，他和凌舟一起画的《星夜图》，画角还留着凌舟不小心蹭到的墨痕，像颗藏在暗处的星。
正出神时，画舫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枢抬头，就见凌舟提着个食盒进来，眼底却没了往日的笑意，只有化不开的沉郁。“今日族里来催了，”他将食盒放在案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说我若再无子嗣，便要为我再纳两房妾室。”
沈枢握着画轴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看着凌舟眼底的无奈，心口像被钝器砸中，酸意混着疼意漫上来。“这是凌家的事，”他强压着喉间的涩，故意说得平淡，“凌兄该应下，也好给家族一个交代。”
“交代？”凌舟忽然抬头，眼底泛红，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沈枢脸上，“那你呢？沈枢，我若纳了妾，你让我如何对你交代？”他伸手想碰沈枢的肩，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攥紧了自己的袖口——他怕自己一触碰，就再也忍不住，怕打破这仅存的“体面”，让沈枢跟着他受世人非议。
沈枢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曲江池，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冷光。“我不需要什么交代，”他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凌兄只需记得，娶妻生子才是正途，别再……别再牵挂不该牵挂的人。”
凌舟的身体僵住，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沈枢倔强的侧脸，忽然笑了，眼底却满是泪意：“好，我听你的。”他转身时，袖口扫过案上的《星夜图》，画轴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破碎的心。
沈枢没去捡，只是望着凌舟匆匆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他明明是想让凌舟走“正途”，不想让他被世俗唾骂，却偏偏把话说得像拒绝，像推开。
几日后，长安的街上传来凌舟纳妾的消息，红帖贴满了凌府的大门，喜庆的唢呐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沈枢坐在画舫里，手里攥着那枚凌舟送的北斗符，符上的纹路被摸得发亮。他想起去年夏夜，凌舟在这画舫里，偷偷在他耳边说“我只愿和你一起看星”，如今却成了泡影。
忽然，画舫外传来脚步声，沈枢抬头，就见凌舟站在舱门口，身上还穿着纳妾的喜服，袖口沾着红绸的碎屑。“我来送样东西，”他将一个锦盒递过来，里面是枚复刻的双鱼佩，“这个……你留着吧。”
沈枢没接，只是望着他喜服上的红，心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凌兄还是拿回去吧，”他的声音带着颤，“你已是有妻有妾的人，不该再留这些‘没用’的东西。”
凌舟的手僵在半空，锦盒从他指间滑落，摔在地上，北斗符滚出来，落在沈枢的脚边。他看着沈枢眼底的疏离，终于懂了——他们都在为对方着想，却都用错了方式，让这份情意，在世俗的压力下，成了彼此最痛的牵挂。长安的唢呐声还在响，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误会，吹不走藏在心底的疼，只能让这份情，在沉默里越长越深。
秋日的长安总带着桂花香，凌府的后花园里，凌夫人正和苏琼姑娘坐在石桌旁绣香囊，丝线在指尖绕成缠枝莲的模样。不远处的亭子里，沈枢握着画笔，笔尖却悬在《秋江图》的水面上——凌舟就坐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目光时不时落在他沾了墨的指节上，像有话要说，却又被秋风吹散。
“沈兄这幅画，若添几只归雁，倒更有秋意。”凌舟终于开口，声音轻得怕惊扰了不远处的谈笑。他伸手想指画纸，指尖刚触到沈枢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住——他的指尖带着茶水的凉意，沈枢的手背沾着墨的温热，像两股气流撞在一起，烫得彼此都悄悄缩了手。
沈枢低头调墨，耳尖却泛了红：“凌兄说得是，等会儿便添上。”他能感受到凌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里的牵挂像桂花香一样浓，却只能装作没看见——方才凌夫人笑着说“下月想请苏姑娘来府里住几日”，苏琼姑娘应得爽快，他却在心里攥紧了拳头，连呼吸都带着涩。
凌舟望着他垂落的发丝，喉间滚了滚。他想起昨夜夫人说“苏姑娘性子好，若能与沈先生成对，倒是美事”，当时他攥着被角的手都泛了白，却只能笑着应“是啊”。此刻看着沈枢认真调墨的模样，他忽然伸手，替沈枢拂去肩头的桂花：“当心落了墨，污了画。”
指尖蹭过沈枢的肩头，像羽毛拂过心尖。沈枢的笔顿了顿，墨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黑：“多谢凌兄。”他抬头时，撞进凌舟眼底的温柔，那温柔里藏着的委屈，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口——他们都懂彼此的心意，却只能借着“看画”“拂花”的由头，做些微不足道的肢体互动，连一句“我想你”，都不敢说出口。
不远处，凌夫人忽然举起绣好的香囊：“郎君，沈先生，你们看给苏姑娘这香囊好不好看？”沈枢和凌舟同时回头，目光在半空撞了撞，又慌忙移开。沈枢笑着点头：“夫人手巧，苏姑娘好福气。”凌舟则拿起茶杯，掩饰着眼底的涩：“是啊，这香囊配苏姑娘正合适。”
秋风卷着桂花香吹过，石桌上的香囊泛着浅粉的光。苏琼姑娘和凌夫人笑得热闹，亭子里的两人却各怀心事——他们维持着“友人”的体面，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与旁人组成世俗认可的“成对”，只能把那份越来越深的牵挂，藏在拂去桂花的指尖里，藏在触碰手背的慌乱中，连长安的风，都不敢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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