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一瞬,楼寅额间皱得仿佛能夹死千万只蚂蚁,可他却无意探寻身前这没长眼的家伙是出于何种目的冲撞的他。
方才不知何时散的场,醒来座旁只剩他带的仆人和曹二用茶碗压在桌上的一张纸条,其上写道:寅哥,不扰您觉了,家规森严,轩弟且先行一步。
要是当真畏惧家规,曹二这怂小子还敢邀他来听戏?
纸条轻飘飘地落了地,楼寅心嗤一声:可笑。
眼下睡意全无,腹下那股子磨人的尿劲儿倒是上来了。
想是先前口燥吃多了茶水,楼寅面色微愠,忙向身旁的仆人打听起了茅房的位置。
头一回来浮生堂,楼寅一时之间被绕住了路,本想逮个熟悉地儿的人问问,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正恼方才没将仆人一并带着为他引路,突然一坨花里胡哨还软沓沓的东西,冷不丁地朝他胸口撞了上来。
楼寅低头一看,是个眼熟打扮。
他想起来了,是台上唱戏的那个二尾子伶人。
先前被曹二放了鸽子,楼寅本就心生不快,这下还遭人撞了,心头更是不爽了,一张脸瞬时黑得吓人。
见两只手仍扒在自己胸前,楼寅已经下意识抬脚了,可当看见那小伶的脸后,眸光不禁微微闪动了一瞬。
方才台上唱戏,他只匆匆瞥了一眼那糊了油彩的白面,如今妆面被卸了个干净,没想到白面底下,竟藏了这般绝色。
含情眸,桃花面,脱尘质,观音伶……
少顷功夫,楼寅一不留神,竟看痴了几分。
“我…我我……”
若非这声磕磕绊绊的少年嗓音倏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楼寅不会想起来,方才这小伶两只眼儿是如何放肆地朝他盯来。
哼,还看怔了!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直白冒犯过,更气人的是,这瞎眼小子那一撞,险些没叫他夹住尿!
楼寅早已从美色中抽身,此时怒火中烧,两只眼就跟着了一窜火似的,幽幽说道:“不长眼的蠢东西,找死是么。”
这道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发出,低沉、阴狠,犹如地狱阎罗索命一般,听得清荷不禁打了哆嗦,也吓软了腿。
清荷怕得要死,身前的男人她根本得罪不起,可、可是后头……
“小贱人,敢砸老子的头——”
正不知所措间,后面的声音听着也愈发接近了,清荷回头一看,只见那人已经怒意冲冲地追了过来!
前有虎挡,后有狼追,两者都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清荷没了法子,想着与其那样被人糟践,不如选个快些的死法一了百了。正下定决心要朝墙撞去时,又忽地想起了家中的娘亲……
不,她还不可以死。
被逼入绝境的人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竟做出了一个无比大胆的举动。
清荷咽了咽嗓,毅然抬手握住了身前之人的一双大手,求道:“爷…求您救救我……”
楼寅也被方才那道声音引得闻声探去,只见一个手托着腰带且衣裳松散的中年男人急急奔来,而眼前的小伶发丝沾着水意,急于逃跑衣裳都乱了,不用想也知道前一阵儿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戏堂的老板,还有龙阳之癖啊。
楼寅正唏嘘看戏,忽觉一个温热又软绵的东西碰了手,他低头瞧去,发现竟是那蠢东西捉起他的手握着了。
他说什么?让他救他?
凭什么。
“你跟爷有关系吗。”
冷声一出,楼寅立马瞧见了他瞳孔在眼眶里震颤的受惊模样。
再往下瞧,只见那因害怕下意识咬住的下唇浸染出了一抹红意,瞧着似比女人家用了口脂还要艳丽,而那上端露出的一截犬齿,倒显得格外莹白。
牙口真好,嘴皮都咬破了。
正想着,楼寅发觉自己的手又被握紧了几分,活像是将他当作成了一株救命仙草。
“没、没关系,可是我有价值……”生怕虎霸王不晓得自己是谁,清荷又解释了一遍,“我、我叫卿和,是洛丘戏唱得最好的伶人,爷若是不信,出门一打听就知我撒没撒谎……”
“我入行浅,但也有些名头的,外头的人都叫我小观音……我可以给您唱戏,我也可以替您卖唱赚钱!”似觉不够,清荷又强调了一遍,“我有价值的。”
清荷探不清男人眼底的意思,可她仍是想为自己谋条活路,抑着哭腔再次求道:“卿和求您了……”
楼寅也没想到他如此卖力地推销自己,来不及思忖,便听一道声音响起:
“哎哟喂楼爷,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浮生堂来了!可是堂里的小伶冲撞了您?这贱货最是不服管教,我这就将他带去教训一顿,好生给您出口气!”
说完,便想伸手拿人了。
清荷仿佛预感到那如蛇信一般的淫手朝自己伸来,她灵巧闪身,迅速躲到虎霸王身后藏着了。
到嘴的鸭子岂能有白白飞走的道理?
见卿和拿楼寅作挡,堂主仍不死心,还欲伸手将他扯出来。
这一举动无疑冒犯了楼寅。
只见他将男人的手一撇,死死按下。
随即,破空的嗷叫声顿时响起。
“哎哟疼疼疼…爷…楼爷饶命……”
楼寅手上仿佛没使劲儿一般,一脸谑笑道:“既是冲撞了爷,便该爷亲自教训,可爷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是是是…我错了,不该自作主张…楼爷您来,您亲自动手,您就饶了我吧!”
又一阵求饶,擎在手上的劲儿非但没减,反到是愈发重了,男人哀嚎间,又听一声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
“小观音,爷带走了。”
·
华贵马车上,清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但同样的,脑子也很懵。
她没想到,常人口中所谈及的恶名昭著的虎霸王,也会有行善举的一日。
虽不知虎霸王的善恶真假,不过眼下她能确定的是,她当真被他救下了。
从狼爪脱险,清荷却只有一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因眼前的危机…好似并没有解除。
方才跟着人一道上了马车,她不敢问他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只知道如今马车没动,她也不敢擅自坐下,只好窝在角落里待着了。
车内寂静无声,清荷强忍着不安抬头瞄了一眼软垫上的男人,只见他周身透着一股戾气,好似咄咄逼人的浪潮,压得人直喘不过气,面上更是一片阴沉,好似积压的怒意即将爆发出来。
清荷莫名害怕,赶紧撇过了眼。
但很快,她又扯开了胆子。
“爷,您…您是要拿我出气么?”
吃过苦受过罪,清荷其实并不怕他拿自己撒气,可她就想知道,自己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若她死了,他能不能发发善心,安顿好她的娘亲……
男人显然没有清荷这样多的想法。
听见那小心翼翼的询问声,楼寅压根儿不想理会,可又怕这小伶絮絮叨叨问个不停,扰得自己心烦,随即只说了一句:“等着。”
他想,自己尿脬都要顾不上了,哪儿还轮得到他的事。
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显然极不耐烦了。
忽然,车厢内响起了“咚”的一声,可把清荷吓了一跳,抬眼看时,发现男人竟对着车壁挥拳头砸出了一个窝。
看着男人青筋盘虬的手,清荷不禁咽了咽口水,心道:虎霸王他…平日都这样暴躁吗……
就在清荷打算将自己再挪远些时,帘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爷,东西给您找来了!”
那被称作“东西”的物件被仆人隔着车帘递了进来,清荷好奇,便悄悄瞄了一眼,见是个紫砂壶,不禁想:原来马车不走,是因他口渴了在等下人送水啊。
楼寅已经急得憋红了脸,一看半天功夫拿了个茶壶来,顿时火冒三丈:“养的吃白饭的不成!半天等着要桶,竟敢拿个茶壶来耍爷!”
一旁的清荷又被这咋咋呼呼的声气吓了一跳,听全话后心想:虎霸王就是虎霸王,连喝水都这般与众不同,拿茶壶不满意,还非得用桶。
他…是水牛做的不成?
帘外的仆人早已吓抖了声,仍是恭敬回道:“爷…桶找是找着了,可奴嫌太脏怕污了您的眼。您放心,紫砂壶奴找的最大号,不但装得下,有盖还隔味儿,爷用着也舒坦……”
哆哆嗦嗦的一串话直接把清荷给听糊涂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喝个水竟还要这么多讲究。
听完了回话,楼寅怒意也消了些下去,他如今已憋得动不了身,见那小伶正好窝在门角一侧,便开口使唤道:“蠢东西,把茶壶给爷拿来。”
清荷愣神眨眼的片刻功夫,又听见虎霸王起了怒的声音:“磨叽什么!拿过来啊!”
楼寅气冲冲想:这小伶不光眼瞎,脑子还笨,听话都听不明白,等他脑子打过转来,自己裤.裆都得湿一片了。
闻声,清荷又一哆嗦,颤颤巍巍接过了紫砂壶,却发现壶里面空空如也,荡不起一丝撞水声。
水呢?
都没灌水怎么解渴……
疑惑保留在脑中,当紫砂壶递到虎霸王手里,清荷才知她错得多离谱。
在男人掀开衣袍解裤头的那一刻,清荷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迅速转过身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角落缩着了。
她没看见那吓唬人的东西,但也晓得他要做什么了,原来根本不是喝水……
而是放水。
楼寅憋坏了,忽来的松快叫他身心极为舒爽,这一泄,比平时耗得都要久上许多。
而一旁的清荷听着哗哗啦啦的水流声,早已被臊红了面,就是想堵耳朵也来不及了。
尽管她最后还是堵上了。
解决完事儿,楼寅心情极佳,拴绳之际不禁吹起了轻快的哨曲儿。
很快,口哨声戛然而止。
楼寅想起方才这小伶一嗓门儿,让他错以为马车里莫名钻了个女人进来,连家伙势都险些扶歪了。还有他做起那娘们唧唧的样子干什么,撒个尿而已,大惊小怪。
“怎么,爷撒尿你听不得,嫌弃?”见小伶松了耳,又磨磨蹭蹭地摇头,瞧见那发了红的面,他不禁唏了一声,“你不也是男人,没见过自个儿撒尿?难不成回回尿完,都得顶着个红脸蛋子从茅房出来。”
一番打趣没让清荷臊得更厉害,却在心中反驳道:我当然不是男人了。
“是你…突、突然在马车上……”
嘤嘤嗡嗡跟蚊子似的声气传来,楼寅一嗤,一脚将用过的紫砂壶踢远了些,“照你的意思,爷尿急不该在车上拿壶尿,该学小儿尿裤.裆才是么。”
清荷一噎,顿时被抵得哑口无言,只得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见小伶缩头王八似的模样,楼寅眼角微眯,似笑非笑道:
“小观音,你还真当自己是观音娘娘了,连毛都没长齐,竟敢管到爷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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