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的腔调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严,清荷立马被唬住了,埋低了脑袋丝毫不敢动作。
静默的片刻间,她又听见男人云淡风轻的嗓音飘来:
“蠢东西,过来。”
饶是不喜这声称唤,可碍于身份,清荷没法跟他好生商量,只得老老实实地应下了。
先前求人的事还没翻篇,清荷心猜,虎霸王这会儿叫她过去,该是要教训人了。
清荷抬头轻瞄了一眼,见男人姿态闲散地冲她挑了挑眉,她心一颤,赶忙跪去了他脚边,嗫声道:“爷……”
想是平日被驯化得乖巧,小伶此刻姿态放得极低,楼寅见着,莫名觉得他下一瞬就要抱着他的腿,像只没骨头似的狸奴蹭主人家的裤腿了。
预想的画面楼寅没见着,可他见到了一双盈盈水目,多瞧上几眼,心都能溺进去的那种。
啧,真美。
难怪那老东西对他起了歪心思,一袭男儿身都逃不过这遭,倘若是个姑娘,怕是早早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思忖间,楼寅想到了先前在廊下时的情景,求人之前,这蠢东西好似是有轻生的念头。
他目光一聚,道:“那会儿见你想死来着,一转念功夫,怎又想着来求爷了?”
没料到虎霸王会问起这事,清荷垂头如实道:“我没想着会撞上您,知晓您的名头,我、我得罪不起,堂主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我起初是想一头撞死的,可我还有娘亲…我不能……”
没寻死的由头说了,这求人——
紧接着,清荷脑筋一转,立马拍起了马屁,“爷高大威猛,一身正气,我一瞧就知您是个好人!顶好的人!幸得有您相救,才有了我的活路,您的大恩大德,卿和没齿难忘!”
闻言,楼寅嘴角漾起一抹弧度,吊儿郎当地挑眉,心嗤道:马屁精。
虽是回家不久,可也晓得他的一番作为被县中百姓安了哪些名头,说是臭名昭著也不为过,可这蠢东西方才竟将他夸赞成了一个侠义之士,实在有趣。
方才若非他出手管事儿,小伶定是难逃一劫。
这声赞…似也称得上,那好人,他便当一回罢。
“爷救了你,自是不能忘的。至于这恩情,你打算如何报答呢。”
话一出,清荷顿时瞠目结舌,“报报…恩?”
清荷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下场将会如何,压根没想到会扯上“报恩”这一说。
方才那番,她也只是说说场面话而已,他这种大人物怎么还当真了呢。
见男人轻轻点着头颅,清荷小嘴微瘪,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给您当牛做马,成么……”
作为洛丘老地主的独生子,田地不缺,银两不缺,奴仆、牛马更是随意使唤。
显然,楼寅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不成。”
清荷心一坠,只觉他回绝得干脆极了。
还没等她再次开口,便听前头的男人点破似的说道:“方才,爷见你瘪嘴了——”
“蠢东西,过来。”
此刻,清荷心中只剩两个字:完了。
楼寅不察身前之人心中的绝望,见他瘪嘴,只当他是不愿当牛做马。他想,既生得这般,站着作花瓶也比跪着当牛马赏心悦目得多。
不过他没闲功夫跟他继续攀扯报恩之事了,眼下还有一事未做。
清荷本就跪在脚边,见人坐正了身靠在软枕上叫她过去,她内心犹豫了一瞬,还是挪着膝盖离得更近了。
间距缩短,几乎贴近得能感受到男人腿部的灼热气息。清荷不敢乱瞥,屏息静声的瞬间却见男人从马车的匣子里取出了一方黛蓝色丝帕,又从隔层取来茶水,慢悠悠将浇在了帕子上。
清荷一见,猛地想起了她曾经听说的阴招:将帕子浸水堵了口鼻,人便会如同溺在水中一般,窒息而亡。
见男人不明一笑缓缓将帕子移到自己眼前,清荷汗毛乍起,倏地闭上了眼。
楼寅没懂他这番模样的缘故,抬起指不紧不慢地往那迎在身前的脑门儿叩了三叩。
“闭眼做甚?给爷擦手。”
话音落后,清荷反应了好一会儿,随即将眼皮张了一条细缝:……擦手?
吓魂的,她还以为他是要用帕子捂死她呢。
清荷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楼寅的眼皮,只见他目光略斜,轻嗤了一声:“擦个手还要作一番自我安慰?怎么,唱戏的嗓子精贵,手也跟着一道精贵了?”
话声的间隙,楼寅忽然想起了曲声吟唱中那抹纤柔又带着几分韧劲的指势,再有便是他那会儿求人时的紧握了。
那手感…似有几分滑腻。
楼寅也不知自己为何单凭那时的短暂触碰便断定出了他手滑腻的结论。
正思忖间,就见小伶颤颤从他手中接过了帕子,忙摇头道:“我没…本就是伺候人的,给爷擦手也是应该的。爷是人中龙凤,您这手才称得上精贵,卿和这便给您擦……”
清荷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奉承人心,逮着机会就将话往好的说去。她想,多拍拍虎霸王的马屁,兴许他一高兴,就不会跟自己计较太多了。
赌徒心思全然体现在了清荷身上,可当看见那双悠悠搭在膝上的大手时,她愣是怔住了。
只见麦色的指节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白色线条,不难看出,那是他曾经皮肤受伤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少拍马屁,爷粗人一个,这双手可精贵不起来。”说着,楼寅随他视线连着反应一并瞧了去,毫不掩饰地审视起人来,“丑着了?连眼皮都不晓得眨一下。”
怕说错话惹他不悦,清荷摇摇头,缓缓将自己的指缝扒开,十分真诚地说道:“不丑…我也有的。”
楼寅垂眸瞧了一眼,见那白皙指节侧边藏了条一寸长的淡色疤痕,便好奇问了一嘴:“怎么弄的。”
“有回做饭不小心用刀划到的,当时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害怕得不敢告诉娘亲,就跑到灶底下抓了一把草木灰糊在了手上……”
在小伶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楼寅脑子里浮现出了昔日场景,不禁评了一声:“蠢死了。”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切菜使刀的人,能划进自己指头缝里开个血口子的。
许是方才回想旧事放松了几分,听见男人的骂声后,清荷下意识抵了回去,“我才不蠢,这是我成长路上的勋章,受过一次伤我就会记一辈子的,所以后来我再也没有切到过手了。”
稍显得意的话音落下之际,清荷猛地发觉自己干了什么,顶着那道有些渗人的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弱弱补了一句:“是蠢的…您说的是。”
逞了口舌之快还能做到能屈能伸,多识趣的小伶啊。
“呵。”
一道低沉的哼声在马车中显得格外突兀,清荷莫名心慌,似想借着转移话题来脱困:“您、您的手又是做什么伤着的呢?”
“这个啊……”楼寅似笑非笑,俯身之际一声语调不轻不重地灌进了清荷的耳朵里,“杀人。你这小嘴巧滑得很,再管不住,嘴壳给你拧下来,你说好不好?”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想起外头的传闻,清荷对虎霸王心狠手辣的印象加深了…他简直坏透了!
忍着哆嗦,清荷没敢再说话了,捉起手仔细擦了起来。可期间,面对手心里的触感,她又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想,他不是小地主么,这手怎比脚夫做活儿的手的茧子还多?摸着…还有些硌手,怎么会这样呢……
清荷想得专注,却没发现有人正冷冷盯着她看。
任小伶捉手擦拭之际,楼寅正好印证了先前的想法,可还未多作确认,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好似在摸他的手。
略带湿意的指腹有意无意摩挲着,蹭得他掌心发痒,不由得伸了伸指节,妄想驱赶那阵怪异。
凝眉横眼之前,楼寅率先想到了一事,那便是这蠢东西不安分。
他在勾他。
一股荒谬感迅速在周身升起,楼寅目光中夹着一抹阴郁,撤手冷声道:“爷能救你,也能轻而易举地拿掉你的小命,本分做事,别想些有的没的,懂吗?”
清荷当然知道他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自己不就是在按照他的吩咐擦手吗?他这话,难不成在明示她乖乖听话,不要想着违抗他的吩咐么。
清荷只觉得虎霸王想得太多,她可没那个胆子。
她点头,嗫嗫道:“知道了……”
擦完手后,清荷便重新回到了角落。
看着那坨花里胡哨的背影,楼寅想着,既是把人要到了手上,那断不可能将人白白放跑的,他既得了活路,自己也该收些好处才是。
阖目凝神间,楼寅悠悠道:“报恩那事儿,爷帮你拿了个主意,你便待在府上,随叫随到给爷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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