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时，闲人客还能攥紧缰绳，可当江南的雨丝缠上马蹄，她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那匹从凉州驿站抢来的黑马早已口吐白沫，鼻孔里喷出的热气混着雨水，在林州城南的青石板上烙下一串歪斜的湿痕。闲人客伏在马背上，左肋的伤口被颠簸扯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了刀片——三天前淮水渡口那枚擦过额角的飞镖，其实有枚淬毒的细针藏在镖翼里，此刻毒性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凭着最后一丝清明辨认方向，老槐树的影子在雨雾里越来越近，树后那扇斑驳的木门便是无名门。十三年前凛无名救下她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只是那时她还是个缩在货箱里的黄毛丫头，如今却成了个浑身是伤的亡命客。
“吁——”
黑马前腿一软，重重跪倒在青石板上。闲人客被狠狠甩了出去，额头撞在无名门的门槛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红。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指尖却只摸到冰凉的门环，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清冷的声音在雨里散开，像碎冰落进玉盘。闲人客费力地抬起头，看见白衣胜雪的身影立在廊下，手里还提着盏油纸灯，灯芯的光晕把那人的眉眼映得格外清晰——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左眼角多了道极淡的红痕，像被胭脂不小心扫过。
是凛无名。
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喉头涌上腥甜，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倒下前，她好像看见凛无名抬手按了按左眼，指尖微微发颤。
***
无名门的药香混着松木香，在厢房里漫了整整一夜。
闲人客醒来时，天已放晴，窗棂外晒着她那件沾满血污的灰布衫，伤口被仔细包扎过，连肋下那枚细针都被挑了出来，留下个极小的血点。她撑起身子想下床，却听见外间传来熟悉的调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懒意。
“我说凛门主，您这院子该修修了，昨儿我翻墙进来，差点被砖缝里的草绊倒。”
“周公子若嫌寒碜，大可回你的周府享清福。”凛无名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熟稔。
“回不去喽，”周归寂轻笑一声，“家父把府里的狗都换成了藏獒，说是要给我当‘伴读’，我这不就只能来您这儿避避风头？”
闲人客披了件外衣推门出去，正看见廊下对峙的两人。凛无名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本线装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左眼角的红痕在光线下格外明显，那只眼睛微微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周归寂则斜倚在廊柱上，月白长衫上沾着些泥点，手里把玩着枚玉佩，看见她出来，挑了挑眉：“哟，这不是把西北搅得天翻地覆的闲人客吗？怎么，被人追得连马都骑不动了？这些人都搞不定？”
闲人客皱眉：“你知道追杀我的人？”
“青面獠牙，剑穗系青铜云纹牌，不是吗？”周归寂嗤笑一声，“林州城里到处都是眼线，你从西北一路淌着血过来，想瞒也瞒不住。”
他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砰”的巨响，两扇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几个黑衣汉子蜂拥而入，为首那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看见闲人客时眼睛骤然瞪圆：“找到你了！闲人客，拿命来！”
闲人客心头一紧——正是从塞北就咬着她不放的那群追杀者！他们竟然敢追到无名门来？
不等她拔刀，凛无名已从竹椅上站起。她依旧闭着左眼，右手握住腰间那柄细如玉簪的“卜归”剑，身形微动间已挡在闲人客身前。“无名门的地方，也容得你们撒野？”
刀疤脸狞笑道：“凛无名，别以为你是江湖第一我们就怕了！捉拿闲人客是我们门主的命令。你要与他撕破脸吗？”说着挥刀便砍，刀锋带着破空之声直取闲人客面门。
闲人客只觉眼前白影一闪，耳边响起“噌”的轻响。再定睛看时，刀疤脸手里的钢刀已断成两截，断口平整得如同镜面。凛无名持剑而立，卜归剑的剑尖垂着滴雨水，左手依旧按在眼窝上，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
“滚。”她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剩下的汉子们见状，竟没一人敢上前。谁都知道凛无名的厉害，“卜归”剑下从无活口，更别提她“江湖第一”的名号镇着。可一想到门主的命令，刀疤脸又硬着头皮喊道：“兄弟们别怕！她就一个人，我们……”
话没说完，周归寂突然动了。他手里的玉佩不知何时换成了柄折扇，“唰”地展开，看似随意地往旁边一扫，扇骨精准地撞上最前那汉子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长刀脱手飞出，“钉”地扎在院墙上，刀柄还在嗡嗡作响。
“听不懂人话？”周归寂摇着折扇走近，笑容里淬着寒意，“凛门主让你们滚，是给你们留全尸。”
汉子们终于怕了，扶着刀疤脸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院门外很快恢复了安静。周归寂收起折扇，目光落在凛无名按着眼窝的手上，语气陡然转冷，带着点刻薄的尖锐：“刚才那招‘分浪’，你左手根本没敢发力。长生不老又如何？还不是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个废人？”
凛无名缓缓放下手，闲人客这才惊觉，她那只左眼的瞳孔竟蒙上了层灰白的翳，像是蒙着层薄冰，再也映不出半分光彩——那是彻底失明的征兆。
“周归寂！”厢房后窗突然传来惊惶的呼喊，盛命抱着他的龟壳跌了出来，圆脸上满是急色，“你别乱说！门主的眼疾是老毛病了！十年前咱们在雁门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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