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神像祈愿这五个字一出，最惊讶的竟然是李煦自己。
他瞪着一双眼，目光有一些僵直，就连嘴巴也惊讶的张大。这些不像是他自己想说这些话，反而像是他的嘴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
李煦忽然打了个寒颤，这动静就好像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样，他的眼球转了转，整个人的表情才开始活络了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子，又收回来看一眼自己的掌心，一时之间总觉得整座寺庙都有点阴飕飕的。李煦还在心里琢磨自己怎么可能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却听见汪丽也开了口。
“李煦说得对”，她看着闻桃，嘴角扯出一个笑，“你就许一个嘛。”
突如其来的刺耳女声在破庙中响起，一时间吸引了闻桃的目光。她隔着火与汪丽对视，却发现汪丽的脸上露出和李煦一模一样僵直的微笑来，那双眼珠子更是直愣愣地落在自己身上。
用落这个字还不是很恰当，虽然汪丽的眼睛是在看着自己，可是闻桃却觉得她又根本没有在看自己。
——就好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着、朝自己扭过头而已。
这个想法才一出现，闻桃自己就吓了一大跳，立刻转开脸再也不敢看着汪丽，冷汗更是立刻就爬了满背，手里面原本正要搭在火堆上的树枝一时间也卡在了半空，不上不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她才努力平复下了咚咚咚的心跳，将树枝胡乱的搭在了火堆上。
好、好吓人……
是自己眼花了吗？为什么总觉得汪丽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那股子阴测测的样子简直就不像是个正常人。
对对对，不像个正常人，反倒像是、反倒像是……
她克制不住的吞咽了一下，又稍稍偏过头小心翼翼地朝汪丽扫过去一眼，却发现她早已经去和蒋明瑞说话去了，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闻桃蹙着秀气的眉毛，仔仔细细不肯放过汪丽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却发现对方又变得和从前一模一样了起来。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眼花了？
反倒是李煦听见有人搭腔，就把已经到嘴边想要解释的话咽了下去，硬着头皮继续怂恿：“就是就是，寺庙都是你找到的，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
他摇头晃脑，开始拽文：“此庙和小桃子你缘分不浅呐，我说真的，你就试一试许个愿嘛，许个愿又不会掉块肉的。说不定你再许一个愿，神像听见了之后就当真会把这场雨停了。”
原本烧得旺旺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小了很多，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四个人已经轮流去搜集了一遍可以烧火的东西，早已经把能用的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闻桃盯着越来越小的火苗，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深山在晚上的温度可能接近零度，他们又没了火堆，就算是裹上睡袋可能也没什么用，而且如果暴雨再这么下下去……
可是……
闻桃忍不住开始扣起大拇指指甲旁边的软肉，让她对着外表那么诡异的神像祈愿，她又实在是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
总觉得这座神像邪门得很。
可是没有人接他的话茬，李煦的话落在了地上，破庙里一时间静得连落针声都能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蒋明瑞开了口。
“暴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他对着李煦说，“今晚我们就搭两个帐篷，我和你一个，汪丽和闻桃一个。晚上挤在一起睡，尽量保温。”
汪丽点头，李煦瞅瞅闻桃、又看看蒋明瑞，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表示了同意。
蒋明瑞继续：“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就李煦来守。闻桃和汪丽你们清点一下我们还有哪些物资，把必要的挑拣出来，明天雨如果一停，我们就轻装上路，尽快下山。”
一番话安排的条理分明，已经是目前能有的最好的打算了。
同时还给闻桃解了围，刚才李煦和汪丽同时让闻桃祈愿，明明应该是开玩笑的事情，蒋明瑞却总觉得那两人的神情有些奇怪。
不像是玩笑，反倒有点像是在逼迫一样，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才开口。
只不过……
为什么他安排完之后，闻桃反倒是一直盯着神像看、半天没个反应，难道真是给吓到了？
到底年纪还小，蒋明瑞心里难得涌起一点不忍心，轻声喊她：“闻桃？闻桃？！”
闻桃猛地惊醒，艰难地将视线从神像上移开：“我在我在”，又尴尬地解释：“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蒋明瑞深呼吸一口气：“刚才的安排你听清楚了吗？”
闻桃微微埋下了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弯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她沉默了一会，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回避的问题：“可是……如果泥石流了……我们该怎么办？”
这句话一讲出来，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原本开开心心的毕业旅行，谁知道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起来这场旅行还是汪丽组织的，她现在的心理压力比谁都大。
汪丽烦闷地摸出手机来，右上角的电量显示满格，可是信号那一栏只有空白：“你们放心，不用等到明天早上，等一下雨要是还不停我就下山去找救援，总不可能真的在这里坐着等死。”
“干嘛呢干嘛呢，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下山不要命了？”李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那就干坐着？！”汪丽猛地提高了音量，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深呼吸了几口气，又冷静下来：“师妹的担心有道理，这种雨量再持续下去，说不定……”
汪丽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几个人虽然都二十好几了，可都还是学生，真正进入社会工作过的只有蒋明瑞一个人。心理承受力早就在一分一秒的消耗中被深山老林里的暴风雨打散了。
时间越来越晚，外面的天色更黑了。现在明明才6点，可就说是10点了也有人信。如果不是眼前那一堆火，整个庙宇里面怕是伸手看不见五指。
忽然之间，屋顶传来一阵摩擦声，有点像是什么东西爬行着穿过头顶的横梁。只不过现在人的情绪都很激动，所以谁都没有发现。
蒋明瑞不动神色地看了一圈人，也没有做声。
他知道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一直都憋在心里，如果这时候不发泄出来，之后只会更严重。所以他只是看着，等这把火发出来就好了。
其实闻桃往常根本不会害怕向神像祈愿，相反地，因为她从小长在海边，父母都是靠海吃海地人。每每父母出海前，都会认真地对供奉在佛龛中佛像敬上三炷香，再拜上三拜。
这样之后，才能安安心心的出门。
耳濡目染下，闻桃其实是最应该主动许愿的人，可是她迟迟都没有动。
“谁说就一定会泥石流了？小桃子的嘴开过光啊？”李煦说着说着已经站了起来，情绪显而易见地更加激动：“我他妈的嘴才开过光，我就说一定不会泥石流！”
汪丽虽然坐着，可气势完全也不输李煦。
“够了，大家都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话明白着就是在说李煦在闹脾气，就好像是往烈火上浇了一勺油，他立刻就炸了。
“是是是，就你们冷静、就你们会处理问题，就我他妈的闹情绪行了吧？那你们倒是想出个办法来啊！”
李煦双手紧握成拳，整张脸都因为愤怒变得通红扭曲。他的胸口起伏地越来越厉害，渐渐地几道血丝悄无声息地攀爬进了眼中，开始顺着眼白朝着瞳孔扩散——竟然和屋角上的异兽有那么几分像的意思。
闻桃被惊了一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重重一跳，立刻转开了脸不敢再看李煦一眼。
耳边嗡嗡作响，她猛然揪紧了衣摆。
但是下一刻，闻桃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样，飞快地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住李煦。
她想要确认、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刚才得汪丽、现在的李煦。
到底、到底……
视线终于对上……
李煦的两只眼睛都好好的，白色的是眼白、黑色的是眼珠。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捏得发白的指尖骤然松开，闻桃心头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一样开始正常的呼吸。
可是为什么刚才的景象那么真实……
闻桃囫囵揉了揉眼睛，揉得眼睛生痛，她也顾不了，连忙再次看向李煦的眼睛。
——还是正常的一双眼。
她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肯定因为现在太黑了，寺庙里又只有一点点火光照明，所以她才看花了眼。
可是这时候李煦和汪丽已经吵了起来，不是解决问题的那种争论，已经是在相互发泄情绪了，两个人紧绷的就好像崩到极点的琴弦。
闻桃有点头痛，她这对师兄师姐同门情谊深的不行，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他们吵架。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可是李煦和汪丽哪里肯听？
两人的手指已经要戳到对方脸上去了。
蒋明瑞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只是忽然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飞速地抬头，视线锁死在横梁上——可是横梁上面除了几片白色的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外，一点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刚才余光里一晃而过的黑影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他的眼皮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收回目光，却发现李煦和汪丽两人竟然已经开始动手了。
闻桃那是看得目瞪口呆。
蒋明瑞眼看着李煦抓住汪丽的肩膀就要狠狠一推，他额角的青筋动了动，连忙几步上前将两人隔开。可是李煦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又是对上一个情绪上头的女人，蒋明瑞又不能动手打人，一时之间狼狈得可以。
“过来帮忙，别愣着！”蒋明瑞痛哼一声，原来是脖子上被汪丽抓了一把，立刻浮现惨烈的五道血印。
汪丽扑了个空哪里肯干？她伸出手高举在半空中，就要给李煦猛烈的一巴掌。
“蒋明瑞你别拦着我！”汪丽够不着李煦，竟然开始对着蒋明瑞动手了。
要知道平时她对蒋明瑞那可是最崇拜的，哪里晓得现在情绪上头成这样。
“够了！”
三人还是缠成一团，闻桃的话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
“我说够了！不就是许愿吗，我许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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