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的血腥与混乱很快平息。
马车昼夜不停歇,最终停在临安城京郊一个僻静山庄前。
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清秀,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的中年男子早已率众等候在山庄门前,男子恭敬地垂手而立,正是无涯山庄主人——千面罗刹。
他一见少女身影,登时腰弯成了熟虾,碎步急趋上前问候道:“参见小司命!”
男子清秀白皙的脸上绽开极尽谄媚的笑容,“不知您老忽然驾临无涯山庄有何指教?可是……奉了门主的‘无相’令有事吩咐?”
少女利落地跃下马车,无视了千面罗刹的满面恭维,径直快步穿过庭院,衣袂轻擦带起一股不容逼视的骄矜贵气。
她步入正厅,毫不客气地在上首主人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端然落座,黑色珠帘面具在厅内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玉衡如同影子般无声侍立其身后。
千面罗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神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错愕和不满,却诚惶诚恐地跟进来,躬身行礼道:“小司命一路南下辛苦,属下因要事耽搁未能出城远迎,还请见谅……”
“千面罗刹,你可知罪?!”
少女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清脆如冰珠落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和威压,“我和玉衡险些在京郊地界遇伏受伤!难道名震天下的青衣门临安堂堂主竟然这般昏聩无能?!究竟是你不堪大用……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另有图谋?”
千面罗刹听懂了少女的潜台词,自己竟然被怀疑与刺杀有关,额角瞬间渗出细汗,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竟然有此事!属下着实不知!还请小司命明鉴!”
“……只是,京郊市集地处临安城和平安洲交界,人流复杂,向来是两不管的模糊地带。属下斗胆猜测……消息泄露的源头,许是在平安洲?”
“哦?这么说此事倒是与你无关了?”少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
她的目光透过千面罗刹,忽而落在屋内高阁中一尊通体无瑕、润如凝脂的白玉飞天上。
白玉飞天雕工精湛绝伦,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却异常夺目的水光,十分显眼。
“临安堂主的日子,倒是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活得多。这等宫廷流出的珍玩,便是二品大员府上也难得一见吧?”
千面罗刹将头埋得更深,“属下惶恐!这些都不过是为了伪装身份,方便与达官显贵交际应酬,才吩咐手下采买置办的一点小玩意,是赝品不值什么钱。”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清晰起来。
千面罗刹在少女和玉衡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几步走到阁柜前,将那尊温润无瑕、价值连城的白玉飞天高高捧起,然后转向少女,脸上露出温吞讨好的笑意,“小司命说的是它?此物确是宫廷样式,可惜……”话音未落,双手猛地向下一掼!
“哗啦——!!!”
刺耳至极的脆响炸裂在死寂的厅堂!
那尊精美绝伦的白玉飞天,被狠狠砸在坚硬的砖地上,瞬间粉身碎骨!
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和粉尘迸溅开来!散出一股清淡的粉末香气。
千面罗刹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玉中,摊开沾着玉粉的双手,对着上首的少女微微躬身,语气竟带着一种奇异的“痛快”道:
“——可惜是个不入流的赝品!竟也以假乱真骗过了小司命的眼,实在是它罪、有、应、得。”
千面罗刹最后那句“罪有应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微妙挑衅,又混杂着绝对服从的卑微。
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地刺目的碎玉残骸,以及千面罗刹那张在碎玉反光中显得越发阴柔、也越发难以捉摸的脸。
少女面具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千面罗刹的声音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似是追忆道:“我少时因为这副相貌和身量,在深宅大院做工时受尽欺辱,后来不甘偷跑出来,在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幸遇门主不弃收容又传授易容的功夫,属下才能……才能苟活至今。属下的一切,都是门主所赐,绝不敢有半分逾矩之心!”
“还望小司命明鉴!”
少女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千面罗刹每一寸细微的反应,厅内一时陷入沉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少女眉间凝着的审视与质疑尚未散尽,眼底的冰霜却转瞬化开,笑意轻快地攀上眼角眉梢,仿佛方才的探究从未存在,“罗刹伯伯,我不过一时兴起,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少女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三分礼遇和一丝亲昵,是毫不作伪的欢欣,纵使隔着珠帘面具,仿佛也能感觉到明媚不可方物。
她绕着千面罗刹踱步,似在打量,言辞却恳切,“千面罗刹乃是青衣门倚重的肱股之臣,一手易容术更是出神入化!我等小辈若有言语莽撞之处,罗刹伯伯一定会胸宽似海地包容我,对不对?”
千面罗刹闻言面色稍霁,少女见状唇角微扬,轻轻抚掌。
玉衡见状立即示意左右,很快就有四个护卫恭敬地从外院抬进一座三尺多高的玉面金佛。
“传闻,这是周遁汝的闭关之作,门主知晓千面罗刹劳苦功高,特吩咐我赠与前辈把玩。”少女话音未落,那尊半尺高的玉面金佛便被稳稳抬至对方面前。
刹那间,屋内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金佛吸了过去。
饶是见多识广的千面罗刹也不若由得瞳孔骤缩,眼神闪烁着攫取般的精光,死死钉在佛身上,再也挪不开半分。
“确是周遁汝的雕刻手艺!”而自己满屋的收藏加起来都抵不过半个金佛的价值!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脸颊肌肉不受控地抽动,嘴角先是无意识地咧开,露出一抹狂喜,随即又像是意识到失态,形成一种扭曲又亢奋的神情。
少女端坐主位,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面上却笑意更深,指尖漫不经心拂过茶盏边缘,声音清越含笑:“罗刹伯伯喜欢便好。这尊玉面金佛,据说是大德高僧开过光的,最是灵验不过……”
她状似无意地扫过千面罗刹紧抱金佛、指节发白的手,语气温软笑道,“礼轻情意重,只是,莫要辜负了门主这份情谊才是。”
千面罗刹赶忙俯身下拜,字字铿锵道:“小司命训示,属下等铭记于心!”
言罢,他并未直起身,保持着微躬的姿态,略微抬眸,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只是……不知小司命今日亲临,有何示下?临安堂也好早做准备。”
少女眸光如霜冷笑道,“几日前苏怀堂在常衡遇高手暗杀险些送命,江湖却盛传是青衣门的手笔,而我和门主在珞珈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严审了当日参与暗杀的叛徒,发现蛛丝马迹似与临安城有关,门主震怒令我来此彻查,揪出那假传圣令的叛徒,清理门户。”
千面迦罗闻言诧异,表现得十分震惊与愤慨:“还有此事?!属下等竟全然被蒙在鼓里!此等宵小胆大包天,实在罪该万死!如今小司命亲临,定能拨云见日,揪出叛徒!”
“小司命,那叛徒……”千面罗刹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探询,“不如交由属下再审?属下有把握撬开他的嘴,定能查出幕后之人!”
“杀了。”
座上少女指尖拂过茶盏边缘,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该问的,水牢里的十八般‘规矩’都替我问过了,可惜还是冥顽不灵。”她眸光微抬,“所以,已经杀了。”
千面罗刹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呼吸似乎停滞了半息。
少女平静的目光似无意般拂过千面罗刹的脸庞,他立刻垂下头错开目光,再开口时,沉稳的声调带上了更深的恭谨,垂下的眼底却一片冷漠,“小司命处置得当!只是这等腌臜事却脏了您的手,本该由属下亲自清理临安堂门户才是。”
“青衣门与苏怀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不参与保皇派和革新派的朝廷斗争,幕后之人恐怕想借此事将青衣门拖入朝廷争斗旋涡中……”少女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千面罗刹身上,“只是,竟然有人敢假传门主‘无相令’,断然不能轻纵!”
千面罗刹赶紧低下头表示忠心,“属下等必倾尽全力,配合彻查!”
一行人并未在山庄留宿,薄暮时分,少女勒马回望灯火渐起的无涯山庄,眸色深沉如夜。
她声音清冷对着身侧心腹玉衡低语:“千面罗刹贪欲炽盛,得了金佛非但无半分感念,眼中反露豺狼之色。我提及假传圣令的叛徒,他表现的神色过于震惊和无知,反倒不符合一堂之主的做派,派暗探盯紧他……我隐隐觉得千面罗刹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杀伐决断的小司命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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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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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千面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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