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为了打发时间,正坐在暖玉阁外的长廊上编络子,猛一抬头,竟见言靖雪不知何时从外院王爷书房的方向回来,心头一惊
——郡主是何时出去的?自己竟全然未觉!
夏蝉忙搁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璎珞上前询问:“郡主怎么了,走得这般急?”
靖雪裙裾带起的冷风惊飞了廊下的雀鸟。
“屋内炉火烧的太旺,我心口有些烦闷,便出来透透气。”靖雪深吸了口气,对着匆匆迎来的夏蝉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方才疾步而归的身影和眼底残留的一丝愠色,都只是光影投下的错觉。
“劳烦你去备些水,我想洗个热水澡。”
“是,郡主。”夏蝉虽觉奇怪但还是乖觉地退了出去。
门扉合拢的轻响刚落,“言靖雪”脸上最后一丝伪饰的平静骤然碎裂。
她眼睫低垂,下颌微微抬起,指腹狠狠蹭过被薛景珩气息触过的唇瓣,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冰冷厌弃。
沐浴后,水汽氤氲中,靖雪抬手解开鬓边最后一支珠钗,青丝如瀑垂落,遮住了半边雪白的背脊。
素色里衣软薄如云挂在她肩头,水珠犹自贪恋这冰肌玉骨,沿着光滑的颈项向下蜿蜒,勾勒出起伏流畅的曲线。
镜面水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副芙蓉玉面,她眼眸流转间灿若星河,竟教漫天星光都黯然失色。
只是镜中人眼底狡黠如星光乍现,忽地牵起了唇角,指尖拂过眉间,嫣红的云纹被瞬间抹去,只余一点微红胭脂残膏——
方才那片刻温驯似水的娴静,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瞬间消弭无踪。
再抬眼时,眼底柔情尽褪,骤然迸出冷冽锋芒,唇角勾起的弧度明媚恣意,却带着刀锋舔蜜般的危险气息,竟似换了个人。
只是相貌竟与传闻中的福安郡主一模一样,宛如双生!
唯一的差别便是,她眉心一片光洁,那点本应烙着烈焰般的云纹胎记,消失得干干净净!
突然,一声轻微的“咯吱”声自窗棂响起。
靖雪笑意犹在唇角,没有半分预兆,指间银簪已猝然离手!
那支银簪穿透屏风后余势未消,最后深深楔入墙壁,只留一点冰冷的金属光芒。
“什么人?敢来刺杀我!不要命了?”
屋子里突然现身的青衫少年却恍若未觉,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的面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后。
“子晏?!……怎么是你?”
少女微眯了下眼,不悦如薄霜覆上眉梢眼角,疑惑道:“是门主让你来寻我的?”
她指尖故意略过少年怀中递来的桂花糕,反倒拾起妆台上的象牙梳篦,慢条斯理地梳着湿哒哒的长发。
“半月前,小司命私自离开青衣门珞珈山,又突然失去踪迹,难道我不该来寻吗?!”
半月前——
珞珈山,地牢,烛火摇曳。
少女坐在铺着暗色锦缎的高台宽椅上,姿态慵懒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半张精巧的珠帘面具覆住了鼻尖以下的面容,细密的银珠在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让人无从窥探。
唯一显露的,是面具上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清澈、灵动,是欲将星河尽揽的顾盼生姿。
她随意晃了晃手腕,垂落的广袖间,一只翠色玉镯在皓腕间轻轻转动,光华流转间,倒显得那截腕子愈发白皙纤细。
少女漫不经心地瞧着那光晕流转,仿佛只是打发无聊时光。
清泠泠的声线如玉磬击泉:“青衣门的规矩你都知道……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假传门主‘无相令’去常衡暗杀苏怀堂?!”
阶下,刚经过水刑的囚犯抖如筛糠,瘫软的身躯被铁链坠着跪倒在地,他不断咳呛,面色青灰,唇齿间不受控地溢出浊水,沿着脖颈蜿蜒成一道冰冷溪流,浸透早无温度的囚衣。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恐惧的味道。
“小司命,我……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囚犯声音嘶哑,神态诚挚不似作伪。
前去查证的护卫此刻却匆匆回来,“启禀小司命,叛徒供述的布料庄已经人去楼空,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高台上的小司命闻言抬眸,唇角浮起一丝新月似的弧度,“跟我耍花样?”那双揽尽星河的眼眸微微眯起,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撑着鎏金椅臂起身,缓步走下高台,囚犯被左右两个护卫强行从地上架起身。
贴身护卫心领神会捧上青霜剑,剑尖点地曳出星火。
“这柄青霜剑虽然不如独孤氏的天戮刀名震江湖,但也处置过几个不识抬举的老顽固——”
剑锋凌空划破犯人囚衣,恰停在他心口毫厘之上。
犯人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点侥幸被彻底击碎,只剩下被看穿的骇然与绝望。
“小司命饶命啊!”他嘴唇哆嗦着,还想辩解。
“我真的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否则他不会放过我全家老小……”
身侧面容冷峻的护卫上前一步,沉声请示:“小司命,此人嘴巴紧得很,十八般刑讯都已经试过,下一步如何处置?”
女子唇边那抹冷笑骤然收敛,“冥顽不灵!”
下一刻她已利落背身而去,广袖翻飞带起的气流骤然掠过,激起囚犯一阵细微的寒颤。
珠帘面具随着她微抬下颌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光芒,清泠的嗓音仿佛裹着水牢外的寒气,“让他放心,祸不及妻儿是青衣门的规矩。我不会对孤儿寡母下手,但是……背叛青衣门的人,留之无用。杀了他以儆效尤。”
“车马可备好了?”
“启禀小司命,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此事要不要先告知门主一声?若是让他知晓您私下珞珈山……”贴身护卫斟酌着劝诫。
少女猛地停步,缓缓扫过阶下众人,空气凝滞如冰,压得一众护卫们低头屏息。
她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若谁敢在门主闭关期间前去多嘴——就自请去漠北分舵,守二十年风沙。”
“属下不敢!”
暮色低垂,通往临安城的官道在此汇入热闹的集市。
两顶外表毫不起眼的粗布马车,由同样装束的轿夫抬着,分作两路,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吆喝叫卖、人流拥挤的市集中。
市集上刚出锅的炸糕金黄酥脆,那甜腻滚烫的香气像一把无形的钩子,精准勾住了摊前的孩子,拽得他们挪不动步,只能眼巴巴盯着油锅里翻滚的焦黄炸糕,央求父母买一块解馋。
几步外,骡马喷着响鼻,皮毛间蒸腾起一股混着草料和粪便的牲口膻气。车轮卷起干燥的浮尘,带着阳光灼烤味的细密粉末,塞满了鼻腔。
少女饶有兴致地坐在马车中,透过寒风掀起的轿帘缝隙四处打量,目光追着货郎担上的纸风车不停转动,唇角不觉扬起几分娇俏笑意。
卖陶碗的老汉正坐在炸糕摊旁,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摊子;三四个挑着新鲜菜蔬的村民蹲在路边歇脚。
只是几人的目光都鬼鬼祟祟地紧盯着路过的马车。
突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炸糕摊旁炸开!
其中一顶马车瞬间被猛烈的火光和浓烟吞噬,破碎的木片、布帛混合着滚烫的油星四散飞溅!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挑担的、推车的、买东西的,瞬间乱作一团,哭喊着推搡奔逃。
烟尘稍散,马车残骸里,却空无一人!
“空的?!障眼法!”
炸糕摊主那张憨厚的脸瞬间扭曲,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怒,他猛地掀翻滚烫的油锅,借机引起更大的混乱,妇孺路人的惨叫不绝于耳。
“她在另外那顶马车里!快动手!”
混乱如同信号。
刚才还闲散地蹲在路边的“村民”瞬间抽出藏在菜筐里的短刀,猛地扑过来!
“小司命当心!”随行护卫却被几个假扮村民的杀手缠住摆脱不得!
电光火石间,一只云履自轿帘内精准踢出,正中刺客手腕。匕首瞬间脱手“咣当”地钉入旁边木桶!刺客整个人被掀飞,狼狈地撞翻了旁边的陶碗摊,瘫在碎陶堆中。
轿帘“唰”地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
踏出马车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女。
她身姿纤细却挺拔,半张珠帘面具垂落时恰掩住鼻尖至下颌,行动间如细碎的星光夺目,只露出饱满的额头与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眸。
随行的便衣暗卫玉衡也从人群中现身,立侍其身侧。
玉衡眼风扫过,镇定吩咐与“村民”缠斗的护卫道:“莫要与其纠缠,保护小司命要紧!”
少女站在马车上负手而立,一双明眸灿若星河流转,声音却冰冷:“我一路南下行踪极其隐秘,连门主都瞒住了,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家有内鬼!”她清冷的声音穿透喧嚣,透出几分不满和厌烦,“既然人家有备而来,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消息,玉衡不必费力留活口了,就地诛杀。”
以为琴师柔弱不能自理?嘿嘿嘿,我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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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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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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