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在想什么呢?”

程又直正想得出神,就闻先生这么问,心里想的却又不能说出来,就轻轻摇头,“没有——”转即觉得先生说他‘面从心背,阳奉阴违’看来并不无道理——

林昶脱了外边燕居时穿着的道袍,挂到木柂上,到床榻边坐了,正脱着鞋履——

程又直有些惊诧,先生这是要和他一起睡了?转即觉得自己胡乱惊诧,这本就是先生的床榻,不在这里还能去何处?却还是在先生躺卧到他身侧后,心里一阵地雀跃激动,他这么多年,还没这样跟先生一起睡过呢?

程又直偷摸拿眼角去瞅先生秀俊的侧脸,看得心上一阵欢喜,可,“让你居家反省,这一日反省出什么来了?”。

程又直被问得都快心梗了,他就这一日大多时间都昏睡着,哪里有得心力反省,但也不敢说没有反省,更不敢胡乱说有,就只能说,“先生稍待,阿偿现在反省。”。

程又直听是先生没有给出反对的意见,就真的认真反省了起来,若说挨罚的当时,他如何都没想明白,那之后听到那两个小火者的对话后,也明白了大概了——

想明白以后,不论程又直怎么在心里劝说自己,都还是没忍住对他的先生产生怨怼之意,他想了想,还是直直问出了口,大概也有阿宏给他求的‘免打金牌’的缘故在,“先生究竟拿我跟阿宏当什么?迎合圣上心思的工具么?既然如此,先生又何必在事后故作气恨恼怒地责罚我与阿宏二人?你是我们的师父,要打要罚,只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拿此当借口呢?”。

林昶反倒被说得懵住了,皱眉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又直低垂下头,看着身侧自己的左手,那颜色此时不知为何更加得鲜红刺目,也更加灼热刺痛,“知道,我在非议先生。”。

“先生可以因此责骂我,也可以笞挞我,但在那之前,阿偿想问先生一句,先生今日对阿偿那般雷霆震怒大加挞伐,到底是怨恨阿偿没法一身承二‘幸’,还是稍微存着一点怜惜顾全阿偿的心思?”。

程又直说着,不知何时又已是泪水涟涟,“先生跟阿偿说实话,阿偿能接受。”。

又或者,不能接受,似乎也没办法。

他的身份,他的存在,本来也就是这个作用。

林昶罕见地耐心听了半天,才似是有所明白地问,“你觉得是我将阿宏送到九王爷跟前去的?”。

程又直稍显哽咽着点点头,“不是师父,还有谁人?”。

还有谁能把为师父这内相那样宠爱着的阿宏送去做那些事。

他想起先生说的话,“我今日就告诉你,你的身份,这两件事,没有分别。主子赏识你,于你另施恩泽,你不止不加感恩,还且伤主逃躲,事到如今,更是不知过错,不知悔改。看来,我是该好好教你点规矩,也让你知道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了——”。

先生对阿宏的教训,难道真是因为阿宏拒绝了那事么?

那他为先生粉饰的那些话,又算是什么?

程又直觉得,他不止骗了自己,还骗了阿宏。他已经欺骗惯了自己,可他不能欺骗阿宏,心上一时被愧疚折腾得难过不已——

林昶见人满身都沉浸在难以抑制得悲伤与难过,或许更多的还是委屈和失望之中,继续说道,“又觉着分明是我送你们去九王爷,去小太子处的,却还反过来将罪责都推到你们身上,借故责罚你们?”。

林昶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不觉冷笑了一声,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好学生。”继而看定了身侧之人道,“即便是不相关的外人,也不至于这样想我。”。

“既然你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林昶说着偏过头去,“只就一句,你也并未比你想的我,好到哪里去。”。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程又直惊诧地撑起身来。

林昶冷哼道,“奉御一职,我几次让你辞去,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辞了,没辞掉——”

林昶冷笑,“便就是路人皆知其心的司马昭,都还‘九辞九让’呢,你只就说那么一次,只怕任谁都看得出,你那究竟是真心辞让,还是假意谦逊。”见人低头默声无言,便就等同乎默认了,随手拈出一颗棋子,就要扑灭灯火,程又直却又开口了,“阿偿是真心辞让,只却在后来有了其他心思才——”。

林昶听着手上一顿,存着想听他如何编织理由的好奇心思问,“什么心思?”。

程又直口中犹豫道,“阿偿是为先生——”。

林昶听他说出这样荒唐不经的理由,不由冷嗤了一声,“你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既已坦诚至此般地步,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矫心饰貌惺惺作态了——”说着随手弹射棋子扑灭了一线灯烛,又道出一句难得的直诚言语,“你要真有机心能力,与我分庭抗礼,我也毫不在意。”。

“只却那时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你能懂得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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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十八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