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若使不能允准,小臣有死而已。”

一句清朗言辞,在初雪的宫城里,鸣金振玉般地回响着。

在场诸人虽说各自所想不同,心中却也俱皆激荡不已。

这其中当以另一外事主林昶最受震动,也最先在这之后发出回应言辞。

可却与同任何人所想都不相同,出口就是一句,“程又直,你真是其心可诛!”。

诸人吃惊震惊转头望过去时,就见林昶连那脸色都是不可置信的冷怒激愤,程又直也是惶遽惊骇地看过去,口中喃喃叫,“先生——”。

“林昶自问待你不薄,你却为何这样害我?”。

程又直听是先生如此说,急急就想剖白解释,“阿偿、阿偿没有——”,可林昶并没有给其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只以那带着几分痛心的语声道,“我将你这罪囚救出牢狱,收为徒弟……纵就是平时对你严酷苛刻了些,可却从来不也曾短缺你衣食吃用,更也算得是倾心用力地,教导了你这五年之多,你如今却在圣上与九殿下跟前,不惜赔赌上性命地,如此搬弄口舌挑拨煽惑,是想要一举将林昶置于死地么?”。

林昶说着语气忽地一转,回身向皇帝拱手作礼言道,“然却圣上英明天纵,岂能由你肆意离间挑弄?”,继而又再俯首请命,“还请圣上将他的处治之权赐于奴婢,好让奴婢能够亲手清理门户,以弥偿往日教导不力之过错——”。

皇帝因这从来从容有常面不改容,此时却瞋目竖眉哀怒悲愤的掌印太监之言语举动而吃惊得稍略怔了片刻,才即笑道,“既是林相的人,自该林相来处置。”,抬目看了眼分外泄气,此时正负手从丹墀一侧缓步走上来的九王道,“九弟,和朕只看着就是”。

林昶拱手作惶恐状言道,“奴婢万不敢在圣上殿下驾前放肆,只就此子身份微贱血脉肮脏,若劳圣上与九殿下教训,不免污了眼目失了身份,只才说是由奴婢代劳就是——”。

皇帝就只略略一笑,“只如林相所请就是”,之后便就不再言语了。却是九王向下问道,“你现在要肯改换主意,本王还是可以开口救下你,如何?”。

程又直满心都沉浸在先生误解了他话语心思的哀伤和无力中,哪有一点心思去关注的别的事情?

而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便就是对九王不屑一顾,直是放恣之极——

而再次被这么个低阶小太监煞了面子的九王,脸上一阵阵地发青发热,林昶自是看见了,于先呵斥一句,“混账!九殿下问话,为何不回?”又再言有所指道,“于今不止是我这掌印太监,连且九殿下都不放在眼中了是么?”。

程又直方才省过神来,却也不知九王问了什么,还是陆景宏低声说了,才连呼了几声,‘小臣不敢’、‘小臣万死’之类的话,才又回了九王先前的问话,“多谢九殿下恩施,只小臣身受掌印重恩,当年早即许下重诺,愿一生追随侍奉左右,小臣纵然身份微贱,却也知道不然轻诺的道理。是以,就只能辜负殿下了。”又再朝向林昶跪直道,“小臣愿领掌印任何——”。

话音未毕,胸前已遭一下重击,整个身躯已随着劲势朝后跌去——

原来是林昶手中那把油伞,伞柄为掌心内劲向前一送,直直朝程又直掷击而来,伞尖正中心口——

“大师兄?!”

陆景宏听是师父请求亲自处治时,心下刚才松了几口气,可不想情势演绎得更加严峻,直至一发不可收拾,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柄油伞就将大师兄击飞出去,急急地就想过去察看,可手臂却为绑缚着,身躯四肢更是麻木无法动弹,就只能焦灼地喊出一声,“大师兄,你有没有事?”。

“师父,你到底要做什么?!”

程又直捂着心口缓了几息,才有一点气力,冲着陆景宏一摇头,又再忍疼伸手拾起地上油伞,跪起身来,双手奉与从丹墀飞身下来,负手立于身前的林昶手中,“先生——”。

林昶伸手取过油伞,“站起来”。

程又直怔怔问,“先生——”,听到的还是那句话,“站起来!”心中还是疑惑不已,就也没动作,只是仰头看着他的先生,“我可以接受你心怀怨恨而欲将我除之而后快的作为,却无法接受你是用这样阴损至极,愚蠢至极的手段。”。

程又直听到只是无力地连连摇头,“我没有,先生我没有——”。

林昶却不顾他说的,“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站起来与我堂而皇之地对阵,若是你赢,我随你处置;若是我赢,同样地,你随我处置。”。

程又直满腹委屈冤枉全然说不出口,也不再起来,只道,“先生要是如此以为,只将阿偿杀死罢了,阿偿决然不会与先生动手——”。

林昶怒斥,“我从来不杀废物!”,又低声喝道,“站起来!”。

陆景宏急道,“师父,你要做什么啊?大师兄怎么可能会害你啊,你就别再逼他了——”。

林昶转头看了眼陈扬,“劳烦把他嘴堵上,免得惊扰了圣上与九殿下。”。

陈扬略地一愣,还是递个眼色,那禁卫从身上摸出一个麻核,塞进了陆景宏嘴里,又在陈扬的暗示下,将人按实在了地上,再不能稍加动作。

“程又直,站起来!”

程又直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与林昶相对而立,四目相视。

从来在先生面前,或是跪侍,或是俯首的程又直忽然发觉,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快与先生一般高了,从来仰视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几快平视了——

程又直之前是那样的渴望着,能够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更好地照拂护佑弟弟,更好地支应协助先生,可现在似乎长大了的他,却不能站在先生的身侧或是背后,而是站在了先生的对面——

程又直不想是,可他的先生说他是。

程又直想要改变这种局面,抬步就要往先生身侧背后走去,可这举动大概为先生以为是闪避或是还击了——

不要说本就无有任何防备的程又直,就是一直凝目观看的其他诸人,也都没看清林昶到底用了什么招式,什么劲道,只就望见那柄油伞在人颈肩胸腹关节四肢状似轻轻那么一捣——

程又直就在一声声骨头断裂的咔咔声中,直像是忽然散架的木偶人一般跌倒趴伏在了林昶足边的空地上,再怎么也拾不起身来了——

林昶冷嗤了一句,“废物”,将手中同样散架碎裂的油伞扔在一边的雪地上,“你既输了,便就如我们先前所说,任我处置了。”说时,向那禁卫一摆手,要来了他们手上的刑杖,接过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将衣袖往上卷折道,“我也不为难你,还是违禁的一百七十刑杖,挨完了,要能活着,就是你的幸。死了,便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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