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那八十廷杖自当罪臣来领受,待得能够起身以后,罪臣就去浣衣局差役。”

皇帝听完了,缓缓问道,“实情可是如此么?”。

陆景宏不回,只是急声叫,“大师兄——”。

程又直冲陆景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又低声道,“八十杖打完你就没命了,阿宏,想想你爹娘阿姊,都还等着你接济养活呢,你绝对不能出事的——”。

陆景宏哭道,“那你呢?”。

程又直笑了笑,“你还不知道我么?挨的打多了去了,骨骼坚硬皮肉厚实,不会怎么样的?躺着养几天就好了——”。

陆景宏眼泪迷蒙地道,“……可你上回的伤都还没好呢?”。

“先生给我用了上好的棒疮药,早几天前就已经好了。我就是怠惰疏懒,想在床榻上多赖几日,免得先生又要我做功课差事——”

“真的么?”

“真的,骗你做什么?”

陆景宏摸了把眼泪,“大师兄谢谢你,回去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给你端茶送水当牛做马——”。

程又直展露出一个温暖的笑道,“好”。

陆景宏这才跪起身高声道,“回禀圣上,实情的确是如此。”。

皇帝沉吟了片刻,一扬手道,“那便就如你所请。”怀里的白狸懒散地抻了抻腰身又安心睡着了,皇帝转头看向此时脸色已然发青,握住伞柄的手指捏得发白,明知故问道,“掌印可还好?”。

林昶暗暗一咬牙,垂首回,“奴婢无事,多谢圣上关心。”。

皇帝听他骤然改了自称,心中一阵好笑,又想着,使若永远都是如此自视自称,那将是如何顺心顺耳,余光扫了一眼因将赌注压在陆景宏身上而在此时倍感失望的内监陈扬,语气骤然一转,带着点清凉的笑意问,“不过,若是朕没有记错,你的牌子不是早该换作牙牌了么?如何还会用陆景宏的乌木牌子?”。

此话一出,程又直,尤其是陆景宏,身躯俱都一颤,此问要是不能很好地解释回答,他们于此之外,就还多了一条欺君之罪,只怕真就要死在这今年的第一场雪里了——

程又直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抠着湿冷的青砖地,声色发颤道,“小、小臣之牙牌不慎、不慎遗失了,因为害、害怕小臣的先生知道责罚,还、还不、不曾与内务府更换,才、才用了师弟陆景宏的出入关防——”。

“你可知,按律,凡遗失制书、符验、印信、巡牌者,听杖九十。”。

程又直回,“小臣、小臣知道,小臣领罚。”。

“又是八十,又是九十的,这一百七十杖下去,鲜活的一条生命,可不就消逝了么?”说着已经下到丹墀之下的九王,在程又直头顶的位置蹲下身去,用手中一柄洒金折扇挑起程又直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你是那天护在这罪奴身前之人?”。

程又直不好躲避,只皱眉缄默,九王又道,“那日被这以下犯上的罪奴搅了兴致,竟没发觉你这面貌这身躯,才是各中尤物。”又用拇指指腹在程又直脸上指痕处摸了一下,啧啧可惜道,“林昶打的?”不待回应,“怎么这样不懂怜香惜玉,不若以后跟着本王吧?有你的好日子过。”。

程又直终是带着些微嫌恶的扭过头,“小臣微贱,没有过好日子的福分,只能辜负九王爷了——”。

九王直似没有听见一般,只转头看向皇帝,“皇兄,臣就向你讨个恩典,免了他的刑杖,将他赏了我吧?”。

皇帝笑道,“九弟,这可是林相的人,你该问林相才是。”。

“一个阉人,何以称‘相’?”九王皱眉道,又不以为然道,“什么叫他的人?这天下是皇兄的,天下的人自然也都是皇兄的,何论只是这样一个卑贱的低品小太监,皇兄却还做不了主么?”。

林昶便就不能不说话了,“全凭圣上做主”。

皇帝得了面子,心下愉悦,面上笑道,“我们总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便就问程又直,“朕且问你,是愿意挨这廷杖,还是跟着九王?”。

程又直起身跪正,高声答道,“回禀圣上,程又直此身此躯,终其一生,不论生死,都是掌印太监林昶的,不会跟从其他任何一人。若使不能允准,小臣有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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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十八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