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偿动不得,你动我就是了——”。
这大概是林昶此生说过的最为‘降志辱身’的一句软话了,邹馀不免得吃惊怔住,半天才在程又直一声‘先生’的疾呼中回过神来,将那吃惊暗自按耐了下去,一扬拂尘搭在臂弯,带着讥嘲的口吻哼道,“你掌印太监,我就更不敢动却半分了——”。
林昶一听这话,知道这便是有缓了,暗暗挑了下眉,轻笑言语道,“师兄这话说的却是不合实际了,昨日里端了师兄的架子那一顿教训,不过半日一夜,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我晨时去司礼监当值时,可就已然有人切切关怀议论了——”。
邹馀上半边身子拧转过去,斜乜着眼睛问,“林季和,你是在怪我煞了你的面子?”。
林昶忙陪笑道,“季和哪敢?还不是师兄为先不实事求是,我就只是实言说告罢了——”。
邹馀哼哼两声,将人看了一会儿,又再转头望了发怔的程又直两眼,心头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转看向林昶言道,“也是,阿偿伤病沉重我是动不了,但你——”话语一顿,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道,“人都言‘父债子偿’,‘徒债师偿’,这反过来也当是一样的,我如今动不了阿偿,你我还是能动的是么?”。
话至此处,林昶哪还能再说‘不能’的话,连忙顺承着接道,“自是能动”侧目瞥了一眼程又直,回过眼来,一提衣袍就要跪下去,“如此,季和跪承训教——”,却被邹馀伸出拂尘挡下,“不必,立着就是。”。
林昶眉尾暗暗上挑,心道,师兄毕竟还是顾着他的尊严脸面的,就即微微一颔首,示以感激之意,立身站着,正要请教师兄如何姿势承教,邹馀已为先开了口,“左臂”。
林昶会意,便就将衣袖卷折了上去,堪堪将一只新藕似的手臂展露出来,其上流转着的一点光华,竟耀的邹馀眼前微微发晕,遂就想起一些往事——
当年年仅十二岁的林昶第一回参加解试,就即得中解元。先皇闻听以后,心下纳罕不已,就叫考官拿了此子文章观看,见那文章直如珠玉之铿零,锦绣之灿烂,只疑心其父林铮所作此子记诵默写,因就存着考问他的心思,传了林昶朝堂廷对。
初见其人谈吐自若,风姿绰约,便就已开口赞其,“尔真我朝之张绪”,又让内侍去取书案纸笔,让其当廷做出一篇新作来,哪料林昶只拱手笑言,不必徒费纸墨,孺子只张口吟来就是。竟就真的举步成就文章,使得朝臣连连赞叹不已,先皇亦是喜欢不已,“假以时日,尔定甚乃父远矣。”。
还道,越二年殿试,一定将其亲手将其点作状元。
却不想,是年,时至冬月,林氏一族就因谋反为下狱治罪,合族被诛,只剩了林昶一人,没入宫府为奴。
此未遂之愿,也就成了林昶心中执念。
后来先皇本欲使其为当时太子伴读,却为邹奕几次三番挡了下来,分派去了最不受宠的三皇子处,可却——
邹馀如今想起这些过往,仍不免唏嘘感叹,想起昨日景象,心下更是一阵的后怕,此子从来行崄侥幸,若使一个失手不慎,那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必得使他心中存些戒惕才是,遂就狠了一狠心,举起似还带着昨日杖击时血腥气残余的拂尘正要打将下去——
“师伯不可!”程又直急声叫道,半边身子已探到床外,门口的陆景宏更也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挡在了他身前,“师伯,算了吧,昨天——”。
程又直满心疑惑无处问询解答,此时听陆景宏口气,就知他也知道此事,便就顾不得还生着气的事,忙地开口问道,“阿宏,昨日怎么了?”。
陆景宏见这正是缓和他与大师兄矛盾的时机,一时也顾不得林昶了,上前两步就要说话,却被林昶冷斥了一句,“你敢说一个字试试?”。
陆景宏满口话语被这一个喝令封闭在了双唇之间,看看林昶,满脸写着‘你敢说?!’的威胁,看看程又直,满脸又写着‘你快说!’的催促,左右踌躇就是不知该怎么做,邹馀适时插得一句,“看好了阿偿,别让他胡乱动作,再使伤口崩裂了,我只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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