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

“先生真能让摆脱那个身份,摆脱那段过去,往前边走么?”。

林昶终究是没说,不是他,‘而是你自己不愿意摆脱那个身份,摆脱那段过去,往前边走’的话,只半是对程又直说,半是自言自语道,“可你已经长大了,人前就不好再以乳名作呼,总得有个正经名姓才是。”低眉想得一想,便道,“不若,你跟着我的字辈,呼作‘季直’如何?”。

程又直喃喃念道,“季直?那不是先生表字么?”。

林昶点头道,“是,我在家中行四,因而表字按序取为‘季’,又者,‘字’与‘名’互为表里,我之名为‘昶’,字便取了互文的‘和’。其也取自嵇康《琴赋》的‘美声将兴,固以和昶,而足耽矣。’一句。名为林昶,字为季和。”。

“你名为‘直’,跟从我之序列,也取为‘季’,便为‘季直’二字,你看如何?”

程又直自是欣然不已,将这二字念了几遭,却又问道,“这不是表字么?”他们这样的身份,只怕也用不到表字,若是附庸风雅取上一个,只怕要为其他人取笑了。可却不免心中欢喜,只就自己呼唤写文也是可以的,再又问道,“先生,那名呢?还是为偿么?”。

林昶闻之沉下脸来,垂眸忖得一刻,便道,“取‘直’字互文,为‘介’如何?”。

程又直念念有词,思想着,“互文之‘介’,可是耿介之介?”见先生颔首,便自在口中念道,“程介、程介,表字季直,程季直。”口中越念,心中越是欢喜,只乐的咧开嘴角笑道,“好哎——”。

林昶也是不由一笑,又肃了脸色道,“不过现在还不能以此称呼,也不能为他人所知晓。”。

程又直不免失落地‘啊’了一声,又问,“那要什么时候?”。

林昶道,“等你成长为真正的濯濯君子之时。”。

程又直皱着脸,“可能么?我只是一介罪——”话未说完,就又挨了一掌,比之先前还要重上不少,嘴角都有细微的血丝渗出,更还有一句斥责之语,“再要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般自轻自贱之语,我就拿了那掌嘴板子将你口齿敲碎抽烂!”。

程又直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林昶又是冷喝一声,“重说”。

程又直不免惧怯哀怜,“可、可能的,我、我相信先生。”。

林昶却一摇首,“你该相信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程又直皱眉,“我自己么?”。

“是,你自己。”

林昶语气顿了顿,又道,“未来的路途,你只能相信你自己,依靠你自己。没有人,包括我在内,可以一直让你相信,依靠。记住了么?”。

程又直直是满腹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阿偿知道了,先生。”。

“知道还不够,要记在心上。”

程又直顿了顿,继而重重点头,“阿偿记在心上了,先生。”。

林昶伸手拉过一边的被子,“我要与你说的就这些了,你安心在此歇养着,其他的事,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继续谈。”。

程又直想起先生说要给他‘搔皮’的言论,还是不免心下戚戚切切,“阿偿能多歇养一些日子么?”。

林昶自然听出他的意思,稍的一笑道,“是我不让你歇养么?难道不是你自己找事找罪受?”。

程又直呐呐无言,林昶本想接口再说骂几句,到底还是忍耐下去了,“且歇着吧,我不再多言了。”。

林昶转身出去的时候,程又直突然起身急声问道,“先生,你、你还恨我么?”。

许是先生对他的这般回护,这般照顾,这般着想,这般计思,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或许先生不再,或者不那么恨他了,也不知怎么地,冲口就这么问了出来。

林昶顿步转身,望向那般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的眼眸,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你希望,我是恨你,还是不恨你?”。

这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可既然先生这般问了,肯定就不是‘不言而喻’的答案了。

程又直敛下期待忐忑的眸子,想起先生方才说的‘家中排行第四’的话,心上揪着扯着那样疼,低声道,“恨、恨的吧——”。

林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还是这样蠢笨不堪,到底是不了解他。

他林昶恨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虽说,此子如今的景象,也的确称不上‘好’。

但这不是因为他恨怨他。

反之,他珍视极了他。

可正是因为珍视极了,才更加不知道怎么护持好他。

最终的结果,倒还不如全不护持管顾的好。

可他终究没法言说,只道,“阿直,给我一个不恨你的理由吧。”。

程又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直是灰心短气道,“阿偿好好养伤,养好了,养好了给先生折辱磋磨解恨。”。

林昶心下无奈至极,口上却还是应了一声,“好”顿了顿说,“快点好起来吧”。

程又直愣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同样回了个“好”,等他抬眼的时候,林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有几点风雪从门口飞泻进来,叫他冷冻得猛猛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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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十八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