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你最好快些学,留给你的时刻,实在不如何多。如是自己不能学好,那就由我来帮你。至若方式,想来你也知道。但我也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你疼,我还累。”

林昶负手离开的时候,回首看定了床榻上的人道,“程季直,用了脑,用了心地学,要不想沉溺在过去,那就努力往未来走。”。

程又直低眸思索了片刻,回,“是,先生。”抬头的时候,又再次地不见了先生身影,他口里有一句‘先生留步’,可总在这时候,来不及说出来。

先生每每都这样抛下了他,让他孤自一人寂寥地消磨渡过。

他真的很想说,他觉得无聊无趣,只是因为先生你不在啊,可到底是没法言说的——

程又直看着那轻薄一本书籍,那简素纸笔墨砚,却将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很想问先生,“我不过一介刑余罪奴,内书堂也不过只要我们辨音识字,以能监掌典簿文籍罢了。先生又何以如此要求于我?布置一些只有士子科考才需要记诵学习的书籍文章呢?”。

可程又直不敢说,也不敢问,就只能听从。

先生说让他‘给我一个不恨你的理由吧。’,他这些时日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终只能搜寻见一个,那就是听话驯服。

他全部的价值,就只是听话驯服。

如果连听话驯服都做不到,那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对先生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先生还有何种理由和必要去教养着呢?

程又直想到此处,总算能安顿下心来,收摄心神,做起他唯一能做的事——听话驯服地完成先生布置给他的课业任务。

程又直花了两刻钟才在那堆叠如山的任务之间,理出了个轻重缓急,为先需要作完的,当是那八道破题。他抽过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将那八道题目都皆写了下来,苦苦思索许久,仍是不得其法,只算想到几种‘破法’,也算不上先生所要求的‘高明’之方法,眼见已经到了夕食时刻,先生只怕不久将即回转,可他还是没法做出满意的破题——

程又直正在焦头烂额之际,陆景宏一阵风似的进来了,口里连连叫着‘烫烫烫烫’,程又直转头放才看见这人手里捧着个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热腾腾的烤红薯,正用前边衣襟兜着,好不容易才忍着烫拿稳了,献宝似的给了他,“从阿姊那里拿来的,还热烫着呢,大师兄,你快吃!”。

陆景宏说的‘阿姊’,却还真是他的阿姊陆轻娘。今年年初进的宫,在尚食局作女使。不似他们,尚食局宫女,饮食自来都是可以自主供应的,也就会时不时地与他们补送些吃用零嘴一类。

陆景宏平时也会给他分散一些,只就此时的程又直还生着此人的气呢,就只扭过头继续思考他的破题之法,“你吃吧,我不饿。”。

陆景宏却不管他,直接剥皮硬塞进了嘴里,又随手要去拿床榻上的书,被程又直一巴掌拍开了,“你那脏手,不要碰书!”。

陆景宏讪讪地收回手,在前襟擦了擦,正反给人看了两眼道,“干净了”,才又拿了过来,随手胡乱翻着问,“这是什么书?”。

程又直将口里的红薯果肉全都吞咽了下去,才没好气道,“上边不是写着呢,你自己不会看啊?”。

陆景宏瘪瘪嘴‘哦’了一声,奈何封皮上四个字,半天就认出来一个,索性也不费力看了,往里翻了翻,随便指着看起来最为简单的一行,艰难地读念道,“常、常中有、有变,正正中有奇。题、题常则意新,意常则语新——”。

整页里总算是念出来了一句,可却只是满目茫然,只问,“这什么意思啊?”却不曾想到,他刚才问完,书就被一把夺了去,不免心下不满道,“怎么了嘛?我又没——”。

“闭嘴!”程又直嗔了一句,陆景宏只好呐呐闭上了嘴,程又直又依着那一行字段读了下去,一连快速地翻过去十数页,再又看了那八道破题,忽地击一下掌道,“有了!”。

转即提笔将那解法一气写了上去。

陆景宏愣愣看了半天,直等到程又直写完了搁下笔,竟然破天荒地对他笑了,还道,“谢谢你,阿宏。”。

陆景宏不免更是怔愣,听程又直又道,“你可解了我一大困境!”。

原来先生已经将解法递给了他,可若不是阿宏乱翻,他只怕一时半会都还领会不得。

陆景宏左右还是听不懂,但总还明白自己是做了点好事,心底还是高兴的,低头想了一想,不免得寸进尺地道,“既然我帮了你这样一个大忙,你就别再跟我生气了好么?这都快一个月了,也该晾够我了吧。我以后再不自行其是了还不行么——”。

程又直闻言断然道,“不行!不给你点深刻的教训,你还是不会长记性的。”说罢,扭过头继续吃自己的红薯,“东西我已经吃了,你且退下去吧。”。

陆景宏哀苦地抹了一把脸,作势行个礼道,“喏!”。

就即倒退着出去了,程又直不免弯了嘴角,口道,“傻样儿”。

“说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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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留步
连载中十八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