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孤家寡人

送走了蒋元兴,张承霖都还没有走到房间,新杰便从外面进来。

“先生,”新杰将手里的一个信封交给张承霖,“盛先生来信。”

张承霖低头看了眼,以为又是和往日一样的调动令或者战事警示,迅速抓起拆开信封。

从里面拿出来的,却是一张遍体通红的邀请函。

盛东升的妻子在上海生了二胎,盛东升秘密来信邀请了三五位关系着实亲近的同僚赶往上海参加孩子的满月宴。

因为局势紧迫,盛东升并没有提前通知,张承霖拿到邀请函的第二日便是孩子的满月宴。

所以除了新杰之外,没让任何人知道,他连夜启程去了上海。

他到上海之后,来接他的人是谭苑博。

谭苑博就在盛东升邀请的三五个人之列。

去盛东升家的路上,谭苑博似是感叹又似是惋惜:“如今这形势下,难得有件喜事。”

“还真是恭喜他了。”

张承霖听着他吃味儿的语气,敛了敛眸子,眉间含了几丝笑意。

孩子的满月宴办的很是简陋,就是几位好友,中午在盛东升家简单吃了个便饭。

谭苑博和其他两个大老粗喝了酒,就没去看孩子,倒是纪豫行兴致勃勃的拉着张承霖非要去看看孩子。

纪豫行很是喜欢小孩儿,张承霖寻思着,要不是如今这局势,怕是纪豫行家孩子也得和郑学文一般大了。

“阿霖阿霖你快看,这娃娃眉眼间和盛先生好像!”

张承霖听了纪豫行的话,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婴儿床里的小娃娃。

眉眼间和盛东升如出一辙,鼻子和嘴巴又和盛东升的夫人一模一样,任谁看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父母。

张承霖看着那个小娃娃,不禁想,如果他和风月也有个孩子的话,是会像他多一些还是像风月多一些……

“阿霖!”

外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张承霖回神,猛地反应过来,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有了想和风月有个孩子的想法。

但愿这乱世早日结束,但愿他还可以回到她身边。

但愿所有的但愿都能如愿。

散宴后,来赴宴的谭苑博等三人各回各家,张承霖和纪豫行却被盛先生暂时留在了上海。

张承霖直觉又有了什么新的变故,但盛东升一直按住不说他也不能妄自揣测,只能和纪豫行安心在上海待着。

盛东升把他们两个人留在上海留了一周,差不多九月十号的时候让他们回了山东。

时至于此,盛东升都还什么也没和他们说,只说让他们回去好好守着山东。

回到山东之后,张承霖心里想着那个盛东升家孩子,见了新杰第一句话就是:“这两天这边还算安分吧?”

“嗯。”新杰点头,察觉到他是有话想说,等着他的后文。

“那我大概后天回家一趟。”

没说干什么,但新杰总觉得就是他心里想的那样,于是没有丝毫异议的应下:“好的,我来安排。”

这段时日枣庄及周边济宁、临沂甚至徐州等地都很安宁,他以为他总可以安心回趟家去见见风月的。

也没有别的什么,就是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这是家国为重的前提下,他唯一的奢望了。

*

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新杰给张承霖安排好了他要守着的一切,甚至连回家的车都偷偷给他准备好了。

在张承霖要动身的当天凌晨,收到了上海的来信。

彼时张承霖刚刚起床,看着新杰拿了封信匆匆进来,心头一慌。

紧接着便听新杰开口:“先生,盛先生来信。”

张承霖摒去心头所有不适,最后平静地接过那封信。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简简单单三行字,却切断了张承霖所有的退路。

[易泊衍叛变,北平失守,**人全部退守山东。今明两天你协助谭苑博安排好这些人的相关事宜。]

事关重大,张承霖不得不暂时改变回家的计划,先以这件事为主。

新杰看着张承霖脸上凝重的神色,就知道这次的任务又非常紧急,想必张承霖今日也回不去家了。

同时又不禁觉得遗憾,这次回不去,下次又得是什么时候呢?

当初留守北平和上海的人最多,几乎党中央全部的精悍部队都在上海和北平,所以北平来的人有很多,对谭苑博和张承霖来说,安顿他们也是件非常棘手的事。

毕竟首先要保证这些人在山东不能有任何闪失,其次如果上海等地发生战乱的话,需要这些人第一时间赶往救援。

所以既不能把人藏得太深无用武之地暴殄天物,又不能安排在太紧急的地方以防后续转移的时候动大动脉。

张承霖和谭苑博以及几位谭苑博信任的将领,一次次争执拍板之后,终于连夜制定出一份非常合适的方案。

之后两天时间,谭苑博和张承霖亲自带着人在山东各地排兵布阵。

将那些北平来的人安排好之后,在枣庄大本营,谭苑博和张承霖以及一直守在大本营的纪豫行站在院子里看着月色。

那天晚上阴天,月亮也若隐若现的,其实并不好看。

张承霖和纪豫行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谭苑博先开口。

“易泊衍的叛变是到目前为止,党内最严重的一次挫伤,首都的失守无异于国家失守,压塌了无数革命先辈死守的脊梁。”

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指向十二点时,谭苑博突然开口说了这么句话,语气里带着痛恨也带着些许绝望。

“华北之大容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

易泊衍在盛东升眼中的地位、在党中央的地位,都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那是常人要努力许多辈子可能都到达不了的高度。

或许是对他来说太过于唾手可得了,便也就不觉得有多珍贵了。

他可以转手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卖给……甚至是送给敌人,可那些在他眼里看来很微不足道的东西,关系着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生死存亡。

“我申请了守北平,组织已经批准了。”谭苑博突然转身看向他们俩,“组织舍不下人才,除了能带的兵,领队的人组织里做了人数限制。说到底,如今的山东还是重中之重,还是得留些人才守好这块大门。”

“我思来想去,这么久以来,还是只有你们俩最合我做事风格,我本想带上你们俩去北平,但是交上去的申请被打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张承霖和纪豫行心头一震,眉眼间全是不解,等着谭苑博后面的话。

“盛先生把你们俩看的像命根子,给我下了死命令,”谭苑博说着,又像是不在意似的开口:“要是你们俩,我只能带一个,这一仗成败与否,都得给他留个人。”

“我一想也是,毕竟你们俩也是他费劲了心思培养出来的。”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我想问问你们俩的意思。”

“我……”几乎是谭苑博话音刚落,纪豫行马上就开口了,却硬被旁边语速更快的人抢了先:“我去!”

纪豫行蹙眉看他,像是责怪他抢了风头似的。

谭苑博一时间没说话,像是在等着谁再开口,给他一个能说服他心安的理由。

“他有父母姊妹,也有妻子,总有许多人等着他回家,乱世要当国家的英雄,盛世也总要回去做家里的顶梁柱。”张承霖说着,看了一眼纪豫行,又说:“而我,孤家寡人,无牵无挂。”

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去北平意味着什么谁心里都清楚,能活着回来的概率小之又小。

有人孤身一人,有人身后有家,这道题怎么选,答案已经非常明晰了。

由不得纪豫行再反驳,也由不得谭苑博再犹豫纠结。

不多时,谭苑博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拍了拍张承霖穿着军装的肩膀,最终什么都没说,进了房间。

张承霖和纪豫行仍在那院子里站着,谁都没有要走的打算。

毕竟虽然谭苑博没说,但他们都知道,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们明天就得启程。

北平等不起。

乌云彻底遮住了月亮,夜空里黑漆漆的一片,再没有一丝光亮。

张承霖仰头看着那天,突然开口问了句:“你知道什么是唯物主义者吗?”

纪豫行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有他们在社会科学的课堂里、有他们初初来到盛东升身边、有二十岁的少年救国救民的满腔热血、也有今时今日生死存亡的抉择,最终他说:“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张承霖像是笑了声,但转瞬即逝,最后说了句纪豫行一点都没意料到的话:“是啊,在遇见她的那一刻,我所有坚定不移的信念都以她为主。”

铁血柔情,他最终还是在选择了慷慨赴死的那一刻,把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面,留给了自己爱的人。

唯物唯物,唯她而已。

纪豫行沉默许久,最后抬手拍了拍张承霖的肩膀,说:“好好的回来,等仗打完了,兄弟等着吃你们的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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