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半场细雨,巷中隐约浮着股湿润的野花香,这些随处可见丛生的小花虽然不知名,繁殖力却异常顽固,散落在街头巷尾的泥土中扎根生长。
傍晚吃饭的时间,窄巷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走动,唯有墙角那只破旧垃圾桶里不时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又几阵难以忽视的声音过后,一只浑身湿漉的流浪狗从里头爬出来,嘴里叼着根没多少剩肉的酱骨头,它有些狼狈地四爪并用着让自己翻出垃圾桶,舔了舔嘴,低头按着骨棒咔嚓咔嚓啃起来。
没啃多久,它原本耷着的耳朵忽然微微一颤,灵敏地竖起,然后直起身,有些警惕地往离墙角不远的砖堆看去。
那足有半人高的碎砖堆显然已经废弃多年,大约是以前巷里某户人家造房用剩的材料,因为无人在意,便长年累月积在这里生灰,狗都不稀得扒拉。
一阵小风吹过,巷子里的光影仿佛也紧跟着微微一晃,这瘦骨嶙峋的黑狗缓缓龇起牙,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半分钟后,它吐干净嘴里没滋没味的骨头,惊悚地望见砖堆后正缓慢地伸出一只白皙细瘦的人手来。
抛开氛围不谈,这手的形状倒是很好看,指甲修得圆润,五指修长柔软,腕处系着木头手串,中间几颗小隔珠暗光闪烁,似乎是几只奇形怪状的足金小动物。
“累死我了……”
有个人边嘟囔艰难地横挪出上半身,用那只戴着手串的手撑了下砖堆,借力跃到地上。
仔细看去,他卫衣的衣襟上还别着很多同样奇形怪状的小胸章,童心未泯一样,全是些卡通角色。
落地后,这人随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边嘀咕边抬头,那双清润而微圆的眼睛在镜片后眨了眨,一点点弯起来。
“好瘦的狗。”
青年试探着着朝垃圾桶走近几步,那黑狗顿时又紧张起来,龇着牙,颤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不停舔着嘴,细细的秃尾巴也夹起来,显然吓得不轻。
“这么凶的吗。”手串青年啧了声,皱起眉盯着垃圾桶边态度显然不是很友好的黑狗,眼神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貌似无意间给它制造了一个堪比恐怖片特写的惊悚镜头。
“……”
于是这人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梁,立刻低头在背包里翻找起什么,好半天才终于掏出一根火腿肠,剥干净包装后嗖地把肠丢了出去。
懂事的火腿肠灵巧地打了几个滚,精准落在垃圾桶前的空地上,这人挺满意地看了一眼,很有善心地没再去折腾那条已经受惊不小的倒霉流浪狗,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三两下扣好包,转身疾步出了巷子。
他看上去有点着急,出巷子后又匆匆跑了段路,总算没错过最后一班轨车。
夜色深下来,轨车载着包括青年在内的零星几个乘客逐渐远离昏暗拥挤的旧城区,平稳悬行在俪江面上。
上车后,这青年先是忙不迭地抽了几张免费提供的纸巾擦手,擦完后又轻嗅了嗅指尖,确定没沾多少火腿肠味儿后才背着包落座,拿出手机扫了扫车上的电子屏。
滴滴几声过后,那巴掌大小的电子屏幕亮起来,系统自动刷完票,嗖嗖跳出几行简短的乘客信息。
*G34号列车12座*
购票人:方攸
性别:男性
年龄:26
扫完车票,方攸懒懒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漂亮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车窗外夜幕朦胧,能看见对岸延绵不绝的璀璨灯光已经全数亮起,连成一片别致景色。
轨车速度一如既往地快,到达目的地后,方攸很不情愿地睁开眼,醒完神后背起装了相机的包跳下车,刚刚站稳,就猝不及防地被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晃了一脸。
“啧。”他脸一垮,不太舒服地用手指伸进镜片后揉了揉眼,再抬头时,视线竟然很巧合地对上了对面大厦玻璃墙上流光溢彩的电子屏。
屏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支知名顶流男星代言的奢牌手表广告,画面里,镶钻名表与冷漠俊脸交替着出现,高级品牌logo配以优雅舒缓的音乐,无形中传递给了观众一种“表与人尔等普民都高攀不起”的奢侈嘲讽感。
不知道是不是被嘲讽到了,方攸有些费劲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原地发起呆来,两根手指拽着包带,像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地站着将广告来回看了三遍,直到品牌标志又一次出现在片尾,他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转过身,又匆匆往不远处的地铁站口赶。
十五分钟后,方攸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演唱会场馆外,掏出手机刷完门票一抬头,看见建筑物门口挂着副很大的炫彩海报,上边用特别漂亮的字体印着“陈京蓦”三个大字。
而名字下方就是刚才广告中出现过的那张俊脸,冷淡矜贵,让人难以忽视。
方攸个子其实不矮,但站在如此巨大的海报下面,难免会显得人很渺小。他再次停下脚步,抬眸盯着海报欣赏了会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声嘟囔了句可真红啊。
一直看到演出即将开始,旁边许多打扮精致的女孩子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地从他身侧挤过去,手里拿着发放下来的应援手幅和荧光棒。
她们看上去年轻而热情,有个姑娘甚至还给站着不动的方攸手里也塞了一点应援物,也许误以为这个长相有些幼稚的男青年也是陈京蓦的粉丝。
……到后来方攸的头上甚至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闪光的,印着陈京蓦名字的小白兔头箍。
于是他就这么握着深蓝色荧光棒傻愣愣地戳在人群里,手上的应援手环和头上的小头箍均发出缓慢变化的呼吸光晕。
好一会儿后,方攸终于结束了他的发呆,借夜色遮掩,他悄悄从兜里摸出口罩戴上,弯着腰从排队的人堆里挤过去,独自走到场馆后侧的通道旁。
这边很僻静,他眨了一下眼,目视前方,神情看上去有点纠结。
不多时,方攸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似地摸出手机,调出短信界面按了几个字,然后木着脸往通道旁的墙面上一靠。
几分钟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个工作人员。
方攸闻声睁开眼,动了动,直起身望向对方。
“您跟我来。”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态度居然出奇恭敬,弯身示意方攸随她往里走,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那个小兔子头箍。
方攸浑然不觉,只是在赶往后台的路上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
演唱会很快就要开始,留给他的时间显然不多了,于是他皱了一下眉,索性没让工作人员再带路,自己单独走了过去。
本该十分忙碌嘈杂的后台此刻静得落针可闻,感觉应该有人临时清过场。
方攸咬着下唇,加快脚步赶到化妆间门外,可能步子迈得太大,他刹住脚的时候脸几乎紧贴着门,也因此阴差阳错地听见了里面传出的,隐约的交谈声。
“先不化了吗?”
一道细细的女声问。
里面似乎静了静,另一个冷淡的声音才回道:“嗯。”
“那谁又要来吗?”女声似乎顿了顿,紧接着发出一阵模糊的笑声,她把握着分寸调侃道:“……不是吧,临上台前还要挤时间出来应付他,京蓦,你做人真不容易。”
方攸闻言愣住,握着门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梳理出这个说话有些放肆的女人应该是陈京蓦团队里那个随行化妆师,冉娜。
时间仿佛凝固,大约过了片刻,方攸才听见陈京蓦平淡地笑了一下。
“哪里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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