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纪岑收了神通,含笑看着旁边的人。
褚照坚决不承认自己生气了,还把气撒在无辜的“路人”明直身上,哼哼道:“我就是因为他偷吃金桔糕生气的!”
他不承认,纪岑也没办法,总不能拿对待犯人的方法去对他。不过重点并不在于他承不承认,而在于他还跟不跟她闹别扭这个问题。
看他又恢复往日那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模样,纪岑便懒得管了。
“听说金陵有种歌舞很好看,会在每个月的十五日那日,在秦淮河最华丽的那座画舫上演出。恰巧明天就是十五,你要去吗?”
“你想我去吗?”她不答反问。
“我说想,你是不是就会去?”褚照学聪明了。
纪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褚照的心都要揪起来了。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让我想想。”最后,她说。
褚照:这还要想??
就那么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吗?
县太爷生气了。
被纵容的人大概总是容易生气的,而纵容的人,即使能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生气,也觉得无奈。
“好了,别不高兴。我又没说不去。”纪岑压着嘴角要上扬的的弧度,解释道,“我与秦淮河的河神,旧日有些龃龉。我得先确保他不会因为我来了,便坏了你明日看歌舞的心情。要知道,我本是不愿见他的。”
听了解释,褚照的愧疚立即如潮水涌上来。
他暗骂自己矫情,岑元子不想去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他居然还胡搅蛮缠。
期期艾艾地说:“那不是很麻烦?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看歌舞。不然我们不去吧。”
“你想去就去。”纪岑言简意赅道,“麻烦我会解决。”
这话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又生出甜意。褚照蹭到纪岑身边,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可是这样不是很为难你吗?你说你不想见秦淮河的河神,却还是为了我,去解决麻烦……”
“谁说我是为了你?”纪岑睨了他一眼,“那麻烦现在不解决,以后也一样要解决的。不过早晚的事。”
褚照信了吗?
他哼哼着,用他软绵绵但又似乎每时每刻都带着小钩子的声音说:“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觉得你就是为了我……不然你晚一点解决跟秦淮河的河神的矛盾又没关系……想要早些解决,分明就是为了陪我去看歌舞。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哟。
岑元子虽然没说话,但是她的眼神明显是这个意思。
褚照一下红了脸,撇过头不肯看她。
到了晚间。
月光朦朦的笼着大半的天儿,树叶摩挲过屋顶,风吹来,簌簌地轻响。
睡到一半的县令大人被提起来。
一直到人站在云头上吹冷风,睡懵了的县太爷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这个点出门?”
他身边的白裳女子,腰悬长剑,闻言淡淡道:“因为这个时候找他说话最好说话。”
褚照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大半夜?
把人吵醒?
这个方式的说话真的会好说话吗?
还是说这是聊斋版的《怀民亦未寝》?
“阿嚏。”
褚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
听到问话,褚照先是不好意思,紧跟着又理直气壮:“冷!我就穿了中衣诶!怎么可能不冷!”
纪岑这才想起来,叫他匆忙,他连外衣也没有披。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褚照的耳朵,心道,难怪他那时耳朵红成那样。
这是自己的疏忽。纪岑伸手一探,手上便多了一套衣衫。遂而她递给褚照。
褚照边接边问道:“这是隔空取物么?”
纪岑“嗯”了一声:“从你家取的。”
“你竟然知道我家!我知道了,是慧提大师告诉你的是不是?”他边惊奇,边翻看那件衣裳,“难怪我觉得这衣服眼熟呢。”
纪岑闭上眼,仿佛不想听他絮叨。
褚照才不在乎,他披上外衣,系好腰带:“我还要玉佩。就是我那枚青玉镂雕凤凰坠佩。我没有记错的话,就搁在那个紫檀木的箱子里。”
纪岑:“……”
她默然帮他拿来。
褚照佩戴好玉佩,又可惜:“要是有镜子就好了。我都看不见我现在长什么样子。都没办法正衣冠。”
说话间,一面铜镜悬在眼前。
褚照喜不自胜,高声喊了句“岑元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结果自然收获了岑元子的漠然一瞥。
如此折腾半晌,把自己整理得容光焕发的褚照,才蹭到纪岑身边,柔情道:”你别不看我啊。你看看我,我好看么?”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脸红。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说完了。他就想知道她觉不觉得自己好看。
“不长一个样子?”
奈何风情对给了榆木看,纪岑并不理解他换了件衣服而已,明明昨天才夸过他好看,怎么今天又想让她夸。
“这怎么一样?”褚照道,“不同衣服不同风格。你就不能期待一下吗?”
纪岑挺想说这有什么好期待的,又担心他炸毛,只好睁开眼去端详他脸。不过……不还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吗?
当然,组合在一起分外瞩目罢了。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好看的认同,但被她那样认真地看着,褚照还是禁不住别过头去,心如小鹿乱撞。他憋着口气:“……你别光盯着我脸看。”
怪让人……
无所适从的。
纪岑这才收回在褚照眼里过于“直接”的目光,道:“秦淮河要到了。”
其实是早就到了,只是之前她一直按着云头没落。
还念叨着想听她说好看的褚照一阵失落。只是正事要紧,他对自己说,还是别纠结好不好看这个问题了。
“他脾气有些暴,”岑元子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还惯爱吃人。你不介意的话……”
听到这话,褚照来不及失落了,他瞪大眼:“吃人?!我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
纪岑慢悠悠把话说完:“……可以钻到我袖子来。”
“刷”
县太爷脸红了。
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挂一枚青翠的玉佩,银冠墨发,色彩交辉相映,再配上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越发显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不会以为我要拿你去祭奠河神吧?”纪岑好笑。
“那倒不至于这样以为。你又不是那样的人。我刚刚只是觉得,你是在与我说介不介意他吃人这件事……”等等,他刚刚是不是听到她说他可以在她的袖子里待着?
“许多妖都爱吃人的。这的河神与别的地方的河神都不同,他是妖出身受了天庭敕封,才做了河神。只可惜当了河神后,他屡屡向当地百姓要供奉,隔三年便要来一次童男童女的祭奠不说,还要娶新娘。”
纪岑说到这里,眼眸微微一寒:“也算他机遇不错,竟然能与一位罗汉有香火情。”
褚照眉头紧皱:“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我是说童男童女。”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纪岑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那时凡间还是乱世,大梁朝也未曾建立。”
顿了顿:“你要是介意在我的袖子里,也没有关系……”
“我不介意!”褚照立即道,暂且丢开河神不想。
岑元子的嘴角微微一挑。
“嗯。我不会让他伤到你的。”其实要论不会伤到,最好的办法是不把他带出来。但是纪岑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应该把他带在身边。
褚照在刹那间感觉全世界都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再一看周遭,云雾缭绕,根本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能隐约瞧见一片很大的衣角。
这时,一只手从云雾中伸了过来。
“好像格列佛在布罗卜丁奈格。”褚照新奇地说,然后爬到那只手的手心。
“那是什么?”纪岑等他在自己手心安稳坐好了才问。
“以前看的一本话本。讲的是一个叫格列佛的人,先后四次,分别流落到了小人国、巨人国、飞岛国和慧骃国的地方。布罗卜丁奈格就是巨人国。世界上真的有特别特别小,小到只有六寸高的人,还有特别特别高,高到五六十尺高的人吗?”
纪岑道:“修行到一定地步,可随心大小。至于你说的天生那般大小,我没有听说过。”
她想了想:“或许上古时期有。”
但褚照的注意力已经从特别小和特别高上转移了,他瞅着她的指尖:“我头一次注意到你的指甲那么长,和长矛一样。变小了以后,果然看什么都不同。”
纪岑有意吓他:“是啊,它们可以轻易撕开一个人的胸膛。”
褚照:“……”
见他果然瑟瑟,她忍不住笑:“胆子就这点大?”
“你明知道我怕死……”褚照低声说,却抱紧了她的食指。
纪岑心里泛起一丝奇妙的感觉:“做什么?”
他显然理直气壮:“我抱了你,你再撕开我胸膛总不合适吧?”
纪岑:“……”
她又好气又好笑:“放心。就算冲你那张脸,也没人舍得把你的胸膛破开。”
那又不一样……
褚照没说话,抱住她的手指蹭了蹭脸,其实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到底按捺下来。
这样就够了……
别去招惹,褚定安。
秦淮河的河神是一只活了八百多年的大龟。在没有被天庭敕封之前,他作为前河神的副手,一直兢兢业业。前河神欣赏他的能力,向天庭举荐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哪里想到,这只大龟刚成了河神便在秦淮河兴风作浪。
那时正值乱世,凡间每日死去的人数不胜数。河神背靠大山,又做事小心,上面知道的神仙见他没有太放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小喽啰则是敢怒不敢言,有的更是为虎作伥。他自然过得十分快活。只是这样的逍遥日子,在岑元子路过碰见时,就一去不复返了。
“你是怎么碰见的?”
“一个船夫,在河边哭自己的女儿。我听见了。”
“这样啊。”
褚照又有些感慨又有些果然如此的安慰。
“嗯?”
“我是说,你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淡啊。心肠软得很。”
纪岑漠然道:“想什么,他们吵到我了而已。”
褚照坐在她的袖子里忍不住笑。他又新想明白了岑元子的性子,怪爱装自己冷漠无情的。可她要真冷漠,无论是走开还是杀了吵到她的人都好,本来那些人在强大的人眼里便是命如草芥,可她偏偏去选择解决吵的人遭遇的难题。
他这样。
燕赤霞这样。
那个活在乱世的船夫,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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