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幕 十字路口(二)

“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尤比说。

“什么问题?”亚科夫硬邦邦地问。他的声音在头盔下又闷又冷。

“我会向每个血奴提的问题。”尤比有点生气。“你说话可真不客气。”

亚科夫沉默了。

尤比不知道这是否表示同意,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在雪后清冷的早晨赶路,他的脸和耳朵正被冻得通红,想向背后的人那边缩一缩取暖。但亚科夫的身上那层厚重冰凉的金属环比冰雪还凉。要知道冰雪尚能被体温融化呢,尤比想。本来他在颠簸的马鞍上就坐不舒服,只能难受地向前挪屁股,来回调整姿势,让酸麻的腿休息一下。但亚科夫貌似对此很不满。他按住尤比的腰。

“这已经是很好的鞍了。”亚科夫牵着缰绳说。“别乱动。”

“好吧。”尤比不满地回头看他。不用猜,那双杂乱的金色眉毛一定在铁皮后面皱起来了。“我要问了,你得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亚科夫。”名字的主人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

“那姓氏呢?”尤比问。

亚科夫显然失语了一会,像在犹豫什么。马在雪地里走了几步,穿过几桩树木。“我没有姓氏。”他回答道。

“你怎么会没有姓氏?”尤比惊诧地说,并又把头扭过来瞧他。“大家都有姓氏。”

“别乱动,别老是回头。”亚科夫愠怒地再次按住他。“你搞的马都不舒服。”

看来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尤比想。这没关系,他的问题还有长长一串。

“下一个问题,你多少岁了?”

“39岁。”

尤比又想回头,但这次他忍住了。他打了个呵欠。“你在我知道的血奴里算是年龄很大的了。”他说。“我听说,外面的人很难活到这个岁数。”

亚科夫又沉默了。尤比想,可能是这话叫他不舒服了。很快地,他提出新的问题。

“你从哪来的?”尤比问。“你的家乡在哪?”

“我没有家乡。”亚科夫说。

“人怎么会没有家乡?”尤比奇怪地问,终究忍不住回头来。“你在哪出生,哪里就是家乡!”

亚科夫终于受不了了。他狠狠一扯缰绳,马嚼子勒着马停下来。“小子,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些问题。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他僵硬地杵在马背上,像一面冰砌的墙似的。“你如果非要羞辱我,就像你母亲杀人那样把我杀了,自己一个人往君士坦丁堡去。你要是不愿意,就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好好呆在马背上。”

“我怎么羞辱你了?”尤比气得大叫起来。“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问你在哪里出生,就是羞辱你吗?”

这孩子真不好吓唬。亚科夫头疼地想。他无话可说,只得叹气,又轻轻夹马,叫它继续在雪地里前行。可是尤比并没因为他的妥协而放过他。“告诉我,亚科夫。你在哪出生的?”

“…一个你没听过的地方。”

尤比的红眼睛转了一下。“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他问。“舒梅尔的地图上有画着吗?”

“没有。”亚科夫简短地敷衍道。

“那就是很远了。”尤比听上去有点兴奋。“在哪里?南边还是北边,东边还是西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亚科夫一手牵着缰绳勒住马,另只手又拿出那张地图来找路。他不由得将视线瞥向地图的边缘——这是张周边的山区地图,不会有他的出生地。尤比从地图下面探头探脑地看,毛皮的兜帽领子挤到前面。“你指给我,你的家乡在地图的哪边?”

亚科夫想,他不给这孩子个回答,这一路都别想安生了。于是,他随意地指向地图东北边,然后将它迅速收进木头盒子里。

“那你的家乡一定很冷。”尤比思忖着说。“比这里还冷。”

亚科夫想,尤比说得没错。他暗暗松了口气——这小子对那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了解。

很快,顺着这地图的标记,他们成功走出森林去,到泥泞的小路中。太阳已经出来有一会了,阳光将雪晒化,变成一滩滩灰蒙蒙的雪绵。马蹄子踩进去,把雪踩塌,彻底融进泥水里。

亚科夫紧张起来。他现在带着马屁股上绑着的,整整两个箱子的金银器帛,就要进到村庄里去——那里有人。亚科夫不信任他们任何一个。他们俩骑在高高的马上,像引人注目的活靶子似的。但亚科夫又想起,现在他穿着身白底红十字的罩袍和锁子甲,手里还有把锋利的长剑。他应该能应付这个。

“亚科夫,前面就是村子吗?”尤比坐立不安,看上去和他一样紧张。“我从没见过真的村子。”

“没什么可怕的。”亚科夫淡淡地说,像自言自语。“没人认识你。”

“你瞧那边!”尤比忽然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去,吓得亚科夫跟着看过去。

那里有根柱子,代表着再向前走一点路,就能到村庄了。一位衣服破烂,剃着花环剃发的修士不知为何,正抱着那柱子不松手。他对身边一个衣着滑稽的吟游诗人大叫:“拿铁链来!”他生了冻疮的手向天空中伸去。“把我绑在柱子的顶端,我从此就在这里生活!我要向主,向世人证明我的虔诚!”

“你尽管受苦去,没人会理你。”吟游诗人腰间别着两根笛子,看笑话似的倚在那。“在这里睡觉,小心晚上被吸血鬼捉了吃了。”

“吸血鬼…吸血鬼!”苦修士指着诗人的脸大骂,唾沫星喷的到处都是。“邪恶的东西,你唱颂他们的故事,传播他们的暴行,蛊惑人心,扰乱正义。你必下地狱去!”

“人不被吸血鬼吃了,也被强盗杀了。”吟游诗人无奈地回应他。“除了你。你一无所有,反倒得以自保。可悲的疯老头。”

说完这话,诗人扭头便看见亚科夫和尤比的马,于是立刻将那两根笛子从腰间拔出来,笛嘴同时放进嘴里,吹了个花哨的单人二重奏。他一边表演一边向两人这边蹦跳着走过来。“这人可真厉害!”尤比说。“一张嘴能吹两把笛子,两只手按不一样的音符!”

“他是来冲你要钱的。”亚科夫冷冰冰地说。“拿枚银币给他吧。”

得到了亚科夫指点的尤比开心极了。他立刻从腰间的小钱袋里——这也是亚科夫要他别在腰带上的——摸出一枚银币。“我觉得他很厉害,我给他枚金币行吗?”尤比异想天开地忽然问道。

“别做傻事。照我说的,给他枚银币。”亚科夫气得直发晕。“一枚银币,够这小丑炫耀好几个星期了。”

吟游诗人靠近来,迅速地吹奏完几个小段子,然后将帽子摘下来递到尤比面前——显然他知道马背上谁是好说话的人。尤比又瞧了眼亚科夫,乖乖将手心里的一枚银币丢进那滑稽的大帽子里。那诗人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谢谢这位好心肠的大人!”他的嘴噼里啪啦地吐连珠炮,跟着马跑了好几步。“您这样善良,今后必定得神的庇佑,死后成圣人,上天堂!”

“谢谢!可我不用!”尤比从马上探身子回头说,又被亚科夫一巴掌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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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爵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