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顿时两眼一蒙，看着顾洵依旧紧闭双眼，联想到最近越传越盛的绯闻，他连忙出声救场。
“大人，我是周成，你是不是做梦饿了啊，哈哈。”
周成声如洪钟，略显尴尬地两声大笑，更是提高了声调，一下子将顾洵唤醒了。
“阿颜呢？”
顾洵醒来第一句话，依旧离不开昔颜。
“她回去做饭了，大人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我去说。”
周成额头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四五名衙役都在周围，人多嘴杂，这次他可真是救不了场了。
顾洵抬头，四下看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房的床榻上，根本不是什么水里。
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中幻境。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静静。”
顾洵无力地虚抬了下手臂，也不管周围的人到底如何想，便全部赶走。
“大人，这会儿天都黑了，饿了这么久，连梦里都喊饿呢，你可想吃些什么？”
“不吃。”
顾洵回身躺在床上，转身向内。
“都出去吧。”
说完这句，顾洵便再无声音。
周成只得带着人，悄悄推出顾洵卧房，出来时，还不忘带上门。
月色如水，渐渐攀上顾洵卧房的房檐。
听陈思说，石郎中不让顾洵吃油大的，昔颜便煮了些清粥，并些爽口的小菜，端到了顾洵的房门前。
轻扣房门，屋内静悄悄的，毫无声音。
昔颜刚才路过窗户，明明看到顾洵就在床上卧着，这时他却不出声。
大概是忙了一天，脑子搭错了线，昔颜伸手一推，门边轻轻开了。
踏着月光，昔颜慢步走进去，将清粥小菜轻轻放在顾洵床头的桌子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顾洵侧卧在床榻的后背上。
昔颜眼神在那月光上顿了顿，张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回脸朝榻内的顾洵，听到昔颜的脚步声，从身边渐渐走远，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眸子。
坚持半个多月未见面，顾洵以为他终于可以正常面对昔颜，心中也不会再有波澜。
谁知却因一碗端错的药，再次功亏一篑。
顾洵不知该如何面对昔颜，更不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她。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辆灰蓬马车从县衙大门悄然驶出，向远方奔去。
小食堂的屋顶上，炊烟早早飘起。
“陈主簿，来吃早饭呀，咦，怎么还端着饭来？”
正坐在餐桌对着门口位置吃饭的周成，主动向正要进门的陈思打招呼。
陈思轻嗯一声，端稳托盘，低头迈过门槛进入食堂，正巧碰到走过来的昔颜。
昔颜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昨晚她给顾洵送去的晚饭吗？
无论是清粥还是小菜，都纹丝未动。
陈思看到昔颜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托盘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昔颜便双手接过托盘道：“陈主簿去吃早饭吧，这些给我吧。”
“嗯。”
陈思沉默了下，很快点点头，昨日顾洵醒来后的事情，县衙都知道了。
唯一不知道的人，估计也就昔颜本人了。
不知顾洵与昔颜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思也不好开口相问，便转身回到周成对面，坐了下来。
陈思坐定，抬眼就看到周成正双手合抱着一个绿色菜叶包裹着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啃着。
感受到前方投来的目光，周成也抬起头，发现陈思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油光红润的嘴巴，一鼓一鼓的腮帮子。
看着周成这个好笑的样子，陈思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周成，你吃个菜叶子，怎么比啃猪蹄还香，哈哈。”
周成完全无视陈思的取笑，淡定地咀嚼几下，方才腾出嘴巴回话。
“阿颜做的大饭包，连菜叶子都好吃！”
说着，周成指向灶台旁的桌子，“你快去选菜，赶紧也来一个尝尝。”
“哦？还可以选菜？”
陈思起身，看到灶台旁确实摆着许多盆盆碗碗的，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菜和酱料。
看得陈思顿时起了好奇心。
“这个怎么吃？”
“包起来吃。”
昔颜已经取过一片新鲜的大菜叶子，铺在砧板上，又端起一个空盆。
“陈主簿，你想选什么菜？”
看到陈思犹豫，昔颜连忙介绍起来。
“这盆里是鸡蛋酱，旁边碗里是土豆泥，再往这是蒸茄子、香卤剔骨肉、油炸花生米、咸蛋黄、香葱、芫荽和辣椒酱。蒸米饭打底，大人想吃什么就放什么。”
昨晚从顾洵院子回来，昔颜便在大地锅里加上水，放上竹箅，蒸了土豆、茄子与一大盆米饭。
蒸好后，这些食材在大地锅里原封不动地用带着余温的炉灰煨了一宿。
今日早晨，昔颜现炸了鸡蛋酱与花生米。
再打开大地锅盖子时，里面依然热气腾腾，而且土豆和米饭，都比刚蒸好时更加软糯无比。
这一盆又一盆的各色食物，让陈思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怎么好吃怎么做吧，我是一个不挑的人。”
“那就都来点尝尝！”
昔颜说话的功夫已经用大勺子挨个食材往空盆里舀了。
糯叽叽的米饭，配上软烂的土豆泥和茄子，加上碎碎的剔骨肉和一大勺花生米，还有咸蛋黄，最后用鸡蛋酱盖顶，撒上葱花、芫荽，淋上辣椒油。
举起勺子开拌！
先把咸蛋黄捣碎，接着将所有食材快速搅拌至融合，陈思的眼睛已经用不过来了。
作为北方人，陈思吃米饭的时候不多，这样的吃法更是头一次见。
昔颜最喜欢拌饭的过程，铲碎一切，用鸡蛋酱与土豆泥把所有食材黏合在一起，最后搅成一个大饭团，倒在大菜叶上，很有成就感。
看着昔颜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巨大的菜叶上飞舞，这一瞬间，陈思恍惚感觉这应是一双女人的手才对。
这一走神，陈思没看清昔颜到底怎么包的，一个硕大的大饭包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叫大包饭？”
刚才周成嘴里含含糊糊的，陈思都没听清这个早饭到底叫什么。
“大饭包。”
昔颜咬字清晰地纠正。
这个如人小臂般粗细的大饭包，所有食材被菜叶包着融为一体。
陈思一口咬下去，软糯与酥脆在齿尖碰撞。
米饭混着土豆泥和咸蛋黄，轻轻一抿便化了。
油炸过的花生米香香脆脆，老汤卤过的剔骨肉软烂咸香。
新鲜菜叶吃起来声音嘎吱嘎吱的，解腻爽口又带感。
“是不是嗷嗷好吃？”
周成吃完一个大饭包，凑过来打听陈思的感受。
同样是抱着硕大的饭包，陈思吃像比周成要文雅许多。
“嗷嗷？”
“就是好吃得嗷嗷叫的意思。”
陈思撇撇嘴，皱眉不解地看向周成。
“你哪来的新词？”
“阿颜教的，嘿嘿，她说吃饭除了能饱肚，更重要的是带来快乐。”
周成取出块布擦擦嘴角，又凑到陈思身边。
“陈主簿，你没发现，自从阿颜到了小食堂，我们不仅吃得也比原来好了，也更快乐了许多。”
说完，周成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裂出一个钝角，冲着陈思比了个心。
“自己开心时，对着别人比个心，可以传递快乐！把我的开心传递给主簿，主簿回头可以再传递给大人。”
“我看你学得挺快啊，不如今日就从刑房搬到小食堂办公，我看你给阿颜打下手正合适。”
“嘿嘿，我更适合给主簿打下手。”
周成发觉陈思说话口气不对，边说边往门口的位置撤，这话刚说完，人一溜烟地就没影了。
“阿颜。”
陈思转过身来，决定还是和昔颜说一句比较好。
“怎么了陈主簿？”
昔颜放下手中正干着的活，抬头应道。
“大人最近不在县衙，可以不用准备他的饭了。”
听到此话，昔颜一愣。
“晚饭也不准备吗？”
“嗯。”
陈思点点头，“大人这些日子要去州里办公，不回来了。”
手中的抹布，突然被昔颜攥紧。
昔颜刚刚还微微上扬的嘴角，悄悄弯下，口中却淡淡回道：“好的。”
陈思拿着大饭包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昔颜都没有听进去。
只见到陈思最后对她挥挥手，抬腿出了小食堂。
此时，小食堂只剩下昔颜一人。望着陈思远去的方向，昔颜透亮的眸子，黯淡下来。
“元卿！”
马车驶到知州府门口，顾洵刚刚打开车帘，就发现李敬堂已早早便在大门口等候了。
“敬堂兄！”
顾洵跳下马车，上前拱手施礼。
“这次事务来得及，才把你招来帮忙。”
李敬堂双臂扶起顾洵，笑脸说道。
“兄长客气了，正好我近日也无事，全听兄长差遣。”
顾洵边随李敬堂往院里走，便答道。
待二人快步走到李敬堂书房，门口立着的一个格外熟悉的背影，顿时让顾洵心惊肉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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