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奔，昔颜到了清渊县衙的时候，还是深夜。
这次回来，昔颜原本以为自己是回来帮忙做饭的。
谁知尚未见到陈思，昔颜刚下马车就收到了陈思的安排。
全力在县衙照顾顾洵，便是昔颜的任务，也是昔颜为全县抗洪最大的帮助。
再次见到顾洵时，昔颜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吃惊。
顾洵肤色本就偏浅，现在更显苍白，比在知州府时又单薄了一圈。
蹙紧的眉头，紧闭的双眼，顾洵额头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地顺着额角落到枕头上，打湿一片。
昔颜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坐在顾洵的床边，给他擦拭完一头的汗，又伸手试了试，滚烫感袭上她的指尖。
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药，漆黑的汤药汁因为许久未动，已近乎凝固。
顾洵高烧，不喝药可不行，得想办法让他喝药才行。
“阿颜！”
昔颜正想去小厨房，重新给顾洵煎药，刚刚转身，就听得身后顾洵大喊一声。
“大人，我在，怎么了？”
昔颜赶紧回到床边，看向顾洵。
顾洵的唇瓣毫无血色，上面还有些干裂开的小细纹。
他的双眼依旧紧闭，昔颜唤了顾洵半天，也没有唤醒。
看这样子，顾洵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刚刚擦拭干净的额头，又出了细密的汗珠。
听之前照顾顾洵的衙役说，顾洵自从回来一直昏睡不醒，吃药费劲，喝水更费劲。
没有水分的补充，若继续这样出汗，昔颜担心顾洵的身体会因为缺水而受损。
再次给顾洵擦完汗，昔颜把留守县衙的一名衙役叫来，看着顾洵。
重新拿起药材，昔颜便出了门，往小厨房方向去了。
今日的雨，可算停了下来。昔颜走到小厨房时，天色微亮，大地的热气却早已腾起。
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闷得人透不过一丝气来。
此时的昔颜，正呼扇着蒲扇，蹲在小药锅前，认真熬药。
原本就闷热的空气，加上烟熏火燎的烟气，还有难闻的草药味，昔颜坚持了又坚持。望梅止渴，被昔颜发挥到最大化。
昔颜想象着自己坐在高高的楼上，凉风习习，温柔拂过她的脸颊。
手边一盘盘冰透的瓜果，轻轻捏起一颗，抬手送入口中。
昔颜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冰凉透甜，在舌尖蔓延开来，让她暂时忘记眼前的苦涩烟气。
边熬药，昔颜边想，如何能让顾洵在不醒的情况下，喝下药去呢？
眼前的汤汁十分浓稠，就算找根芦苇管也喂不进去。
只能拿汤匙一点点试试了。
喝进去一点是一点，好在顾洵昏睡不醒，也感觉不到苦，不用拿蜜饯安抚他。
打定主意，昔颜加快了手上呼扇蒲扇的速度，小药锅下的火苗，燃烧得更旺了。
在昔颜端着托盘重新回到顾洵卧房时，顾洵仍旧未醒。
县衙只有两个衙役留守，见昔颜回来，刚在这里照顾顾洵的衙役，便回到前院去了。
只留昔颜在卧房里，照顾顾洵。
中药汤汁还有些热，昔颜趁这个时候，将一块小帕子用温水打湿，轻柔地点在顾洵干裂的唇上。
细小的裂口，被温水滋润，顾洵原本苍白的唇瓣，仿佛重回了一些血色。
放下帕子，昔颜将药碗端过来，汤匙在汤药中轻轻一搅，抬起一勺，用唇试了试温度。
温热刚好，昔颜抬起头，重新舀了一小汤匙的汤药，顺着顾洵微张的唇角喂去。
很快，一条细细的黑色汤汁，又顺着顾洵的嘴角流过脸颊。
昔颜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取了帕子给顾洵擦拭脸颊上的药渍。
一小汤匙汤药，顾洵虽然没有全部咽下，但也喝下去一些。
昔颜心想，好在她多熬了一些，哪怕只喝一半，也算可以了。
放下药碗，昔颜左手轻托顾洵下巴，右手将装着汤药的汤匙轻柔顺着顾洵的舌尖，一点点倾泻。
前两口还好，谁知后面顾洵不知呛到还是怎的，突然剧烈咳嗽两下，好不容易喂进去的少量汤药，也在嘴角咳了出来。
昔颜半晌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手背放在顾洵的额头，昔颜发现热度比刚才更高了，顾洵甚至还有些打起了冷战。
这该如何是好？
昔颜坐回床边，有些六神无主。
忽然，一个想法绕过昔颜心头。
看着顾洵难受的样子，昔颜决定不再多想。
端起药碗，昔颜喝了一口汤药，苦涩的味道瞬间萦上她的舌尖。
屏住呼吸，昔颜转身低头，就吻在了顾洵的唇上。
顺着顾洵微张的唇缝，昔颜舌尖轻抵他的下唇，将汤药一点点渡了进去。
顾洵虽未清醒，却像个干涸沙漠中找到绿洲的旅人。
从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主动索吮。
一碗汤药，很快便顺着二人的唇间交汇中，完成了它的任务。
昔颜一直用双臂支撑在顾洵两侧，保持自己的上身与他隔开一些距离。
最后一口汤药渡完，昔颜的手臂也早已酸麻不止。
刚想起身，昔颜忽然感觉手臂一弯，整个人就趴在了顾洵的身上。
二人刚刚分离的唇瓣，再次重合在了一起。
昔颜以为自己手臂麻了，连忙用力支起上身。
却发现身子被顾洵的双臂牢牢搂住，根本起不来。
“阿颜。”
一声轻微的呢喃，从二人相接的唇中发出，昔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顾洵该不会是醒了吧？
昔颜的心顿时怦怦地跳了起来，万一被顾洵发现，她用这个方法给他喂药，那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横下心，昔颜双臂支住床榻，身子用力往后一滑，恰好从顾洵紧环的臂弯中脱离出来。
抬头看向顾洵，昔颜这才松了口气。
顾洵依旧双眸紧闭，大概是刚才昔颜不小心跌在他的身上，引起了他的本能反应，这才将她紧紧环住。
看着顾洵双臂依旧环在胸前，昔颜轻轻地帮他把双臂重新放回身体两侧。
取过帕子，昔颜又给顾洵轻拭嘴角。
指尖隔着帕子划过顾洵的唇瓣，昔颜的心，不禁微微动了动。
咬了咬下唇，昔颜努力压下心头的触动，将顾洵唇角残留的药渍，擦拭干净。
刚收拾好药碗，昔颜就听到顾洵卧房的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深吸一口气，昔颜当作刚从什么都没有发生，乖巧地重新坐回顾洵床边，只等外面的那人进来。
“阿颜！”
是陈思的声音。
昔颜急忙起身抬头一看，来人果然是陈思。
只是与前些日子比，陈思现在晒得更黑了，整个人也满是疲惫。
“陈主簿，你回来了。”
“嗯，大人怎么样了？”
陈思三两步走到昔颜对面，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顾洵。
“还未醒，但是汤药已经喝下去了。”
昔颜的目光，也随着陈思一同转向顾洵。
待落到顾洵的唇上时，她的心头还是有种难以平复的触动。
“嗯，那就辛苦你了。”
陈思转过身来，看向昔颜。
咦，怎么昔颜的唇角黑黑的？
陈思以为自己眼花了，抬起满是灰土的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看一眼，昔颜的唇角依旧是什么浓稠膏状的残留。难不成昔颜还偷喝药汤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陈思还是头一次从大堤上下来，回到县衙。
顾不上洗去一身泥垢，陈思便急忙先来关心顾洵的病情。
好在看到顾洵睡得平稳，陈思也无心去考虑昔颜嘴角残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城北的两个村子，被上涨的河水淹了，”
陈思口气稍显焦急，对昔颜说道。
从未经历过洪水的昔颜，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村子里的百姓怎么样？都跑出来了吗？有没有受伤的？”
“水则碑越过第五条线时，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下游的村子了。”
按照陈思的指挥，衙役们沿着大堤，鸣着锣，通知临岸的村子。
幸好赶在河水涨上来之前，听到锣声的沿岸百姓都已经跑出来了。
但是靠堤岸较近的两个村子，都被淹了。
“百姓没有受伤的，就是有几个害怕的，跑崴了脚，县里的郎中已经过去看了。”
顾洵未醒，陈思心头如有千斤重担。
所幸李敬堂派来了不少帮手，周边村子里长带着百姓们也来帮忙。
目前抗洪的事宜，还在陈思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昔颜听到险情，心中也担心起来。
“现在不用，你留守县衙，照顾大人即可。”
陈思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昔颜的肩膀，以示重托。
“好，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陈主簿你随时喊我，虽然我没什么力气，但给大家做个饭什么的，还是手到擒来的。”
昔颜目光坚定，在陈思看来，那纤细的身体，似乎也隐藏着巨大的力量。
“嗯，那我先走了，大人这边辛苦你了。”
陈思转身要走，忽然又被昔颜喊住。
“陈主簿保重，哎，你等一下。”
“怎么了？”
陈思回头，目光落在昔颜黑漆漆的唇角上，顿时感觉有些好笑，又用力压了压嘴角，继续保持庄重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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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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