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中还真是另有乾坤,一道白光闪过,我只觉劲风吹拂,睁眼一瞧,只见杨公子正牵着我的手飞在万丈高空,我吓得攥紧他的手。就在这时,一条赤龙从我们身边飞过,杨公子携着我的手躲过赤龙,又见一队三足鸟叽叽喳喳的掠过。一头脚蹬烈火的长角飞虎,嫌三足鸟太过吵闹,一声震耳的虎啸将它们惊飞。
我们小心翼翼的跟踪黑猫,飞过几株巨大的青铜树,绕过一座金元宝堆成的山,来到一株金灿灿的大树下,黑猫把那个姑娘丢在一边,绕着大树来回踱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它东刨刨,西挖挖,似乎毫无头绪。
“猫老板找什么呐?”猫老板走远了,我忍不住小声问道。
“他在找忘忧果,”杨公子笑笑,伸手从我头上摘下一支不知何时挂上的三足鸟的羽毛,“这金光闪闪的树叫忘忧树,它每百年都会结一批果实,它的果实可以让人忘记烦忧,但是与它相处久了,人忘的事情太多,就神智不清了。”
“那……那个姑娘就是因为和忘忧树呆久了,才会神智不清么?”
“应该是,不过以猫老板的性格,是断不会把忘忧果浪费在这壶中的,想来是那位姑娘私藏下来的,猫老板大约也是这样猜,所以它正到处找呢……来,小芙,我们也来想想,那位姑娘会把这果子藏在哪儿呢?”
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冥思苦想起来。
这忘忧树高约七八丈,树干树枝树叶尽如黄金一般光亮,树根粗大错节盘踞在泥土中。忘忧树旁边也有一棵黑黢黢的大树,上面吊着许多柔软如肠的豆荚,几只白面猿猴正在树上挑成熟的豆荚吃。
忘忧树旁有一只五色鹿,周身发出彩虹般的光,正在临水自照。
忘忧树旁的深潭清澈见底,里面有许多奇异的游鱼,有的长脚,有的无眼,悠哉悠哉的在潭中游来游去。潭中还有几个巨贝,灰沉沉似乎已经死去很久了。
“如果我是那个姑娘……嗯……我一定得找个猫老板不会注意的地方……”
我怕自己说错,冒傻气惹杨公子笑话,杨公子却投来鼓励的目光。
“小芙说的有道理,还有呢?”
“嗯……还要不能被这些山精野怪挖到……”
“有理,还有吗?”
“嗯……想不出了……”
杨杨公子揉揉我的头发,笑道:“要我说,还得是个随时能取来把玩的地方。”
我俩东瞅瞅,西瞧瞧,哪儿有这么个地方呢?
杨公子想了想,笑道:“小芙,你猜那姑娘生前是做什么的?”
我细细想了想,觉得那姑娘面容黝黑,颇为结实,似乎是个做过体力活儿的人,但她身着锦衣华服,虽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却又实实在在是个富贵人家的样子。
我摇摇头,这实在猜不出。
“那姑娘皮肤黝黑,手指上有很厚的茧,还有许多刮伤的疤,据我推测啊,她大约是海边赶海为生的姑娘。”杨公子笑道。
我从没见过大海,听得云山雾罩,只能答道:“就算她是个赶海拾贝的姑娘,那又怎样呢?”
杨公子指了指潭中的巨贝,道:“小芙,若是这水性极好的姑娘,把这忘忧果藏在那里如何?”
我心中不免惊叹,若是藏在那贝中,猫老板和飞禽走兽自然是很难发现的!
杨公子轻轻勾勾手指,那巨贝便从潭中拔起,缓缓向我们飘来。
贝壳打开,顿时发出万道红光,只见十几只桃子模样的红果子掉了出来。
我见了不由惊叹不已,这果子红亮亮,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让人瞬间便忘却了烦恼。
“那个姑娘的记忆,大概正封在这果子里呢,小芙,要不要去看看?”杨公子见我看着果子发呆,不由笑道。
我连连点头,若是能帮那姑娘找回回忆,真是再好不过。
杨公子轻轻拿起一只忘忧果,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我额上一点,我只觉自己的意识一下子从身体中抽离,跌入了一个白茫茫的梦境……
“越女,承蒙你一路照顾,你可有什么心愿?”
白雾过去,我跟随着那个女人的目光,回到她的记忆中,她面前说话的男人虽年轻,却很有些贵胄之气,让她不敢抬头直视。
“臣女只愿献歌一曲。”她的手指微微发抖,鼓足勇气说到。
那个男人微微点头。
越女抬起头,看着那个有些高高在上的男人,轻启颤抖的双唇,唱出那首她练习许久的歌。
那是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唱得是那样动情哀婉,连我也忍不住想随她一起落泪。
那个男人静默许久,似乎被她打动,缓缓开口道:
“越女,随本王回都城吧。”
一阵白雾慢慢笼罩,一晃神间,我回到现实。
原来我仍然在猫老板的壶中,在杨公子的身旁。
“原来那个女人叫越女。”我擦擦眼角的泪珠,说道。
“不……越国的女人都可以被叫越女,那不会是她的名字,只是很奇怪呢……忘忧果只会带走悲伤痛苦的回忆,照理说那位她深爱的王子肯带她回都城,该是愿意娶她的意思,这怎么会是痛苦的回忆呢……”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男人就是她说的那位越国王子吗?”
杨公子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想,那才是真正的‘阿珩’。”
我一头雾水,完全混乱了。
杨公子在忘忧果中挑挑拣拣,我看那忘忧果长得都差不多,也不知道他在挑些什么,不过最终他还是选好了一个,笑道:“看来我们得从这颗开始看起了。”
说着,向我伸出了手,我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到他的手掌中,他握着我的手,带我进了这个忘忧果中的回忆:
越女果然是个赶海为生的姑娘。
白雾散去,她背着一只鱼篓在海边拾蟹。
忽然几声吆喝,她抬头一看,几个兵痞模样的人提着刀剑,零零落落地向这边走来。
他们似乎在寻人,看上去面色不善。
越女有些害怕,连忙跑到一处隐蔽的石洞中躲藏。
但石洞中竟已经有人了。
他的面貌年轻英俊,穿着越国将领的甲胄,似乎受了重伤。
越女试探他的鼻息,这人还活着,外面那群人大约就在找他,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与他在一起,说不定自己也会被他牵连。
越女有些后悔,她想离倒霉鬼尽可能远一些。
谁知她刚一起身,那个人竟醒了,一把捉住她的脚腕:“姑娘,救命。”
她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或许就是这声低呼惹了祸,外面的兵痞寻了进来。
那个伤者听见兵痞的声音,用佩剑支起身子,强站了起来。他把越女挡在身后,咬牙打算与这些吴兵做最后一搏。
唉,他一个伤患,怎么打得过数个壮硕的大汉呢。
“吾为越王子珩,你们擒我便是,莫动我越国无辜百姓。”那个王子看着眼前这些不怀好意的兵痞,仍旧保留着了不起的尊严。
可惜没有利剑,哪有尊严。
兵痞发出一阵哄笑,更加肆无忌惮地逼向他们二人。
“请住手。”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不大,但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谁啊?”兵痞大声道。
山洞口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脸在阴影中,我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袭烈焰般的红色斗篷在风中飘动。
“请住手。”她重复一遍,踏进这山洞中,她束着高高的将军髻,清秀的面庞被一缕射入洞中的阳光照亮,我看着那张脸震惊地说不出话,那个女人长得与我几乎一模一样!
“阿芙?!”我听到杨公子的声音,他也像我一样震惊,难不成,这就是那个他念念不忘的阿芙吗?
那个“阿芙”自然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她瘦削身段,细长苍白的手上握着一支玉笛。
几个兵痞嘴里不干不净,伸手要去非礼她,她却轻轻一躲,秀掌一推将一个大汉拨倒,再一挥玉笛击倒另一个大汉,几个闪转,手上也不见怎么用力,竟四两拨千斤般,瞬间就撂倒了他们。
将他们打倒后,她的神色仍不见有什么变化,回头对越女道:“扶起那个人,跟我来。”
“杨公子,那个人,那个人就是阿芙么?”从梦境中抽离,我几乎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杨公子却沉默良久,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才低语道:“是啊,是阿芙,是吃了很多苦的阿芙。”
我只觉得心头落下一块寒冰,真想甩开他的手回家去,不想再听到那什么阿芙的事。
杨公子却不发一言,又拣出一颗果子,若有所思地带我落入越女的回忆。
“在下姓姒名珩,不知姑娘芳名?”
忘忧果中的白雾褪去,这次是在一只竹筏上,那个王子的肩膀上包了草药,脸色已不再像山洞中那样苍白。
“玉芙。”那个身披红袍的女人撑着竹篙,简略地答道。
她身形瘦削,高挑的个头,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皮肤白皙,但似乎不大爱笑,给人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姑娘武艺甚好,敢问师承何人?”那越国王子继续追问道。
“未曾学武,只是天生力气大。”
那个姑娘也不知实言还是说笑,惹得那王子半晌接不出话。那玉芙姑娘也不在意,仍是专心撑着竹篙。
竹筏拐过一道河湾,水流变得迅急了些,玉芙不再撑筏,她手搭凉棚,眺望着远方的云彩,拿出那支玉笛,自顾自地吹了起来。
那笛声婉转悠扬,好似春风吹过柳叶,那旋律我十分熟悉,正是那首越人歌。这越人歌此时还不甚成型,只是这位玉芙姑娘随意吹出的一首小调而已。
“真好听。”越国王子看着玉芙姑娘背影,他的眼中充满了向往,与其说是向往这个美丽的姑娘,倒更像是向往她无拘无束的自由。
有些人的贵族之气是藏不住的,就如那位王子珩。
他俊朗挺拔,气质如松。言语有礼,沉着聪慧。
这样一个人,如何不让越女动心呢,她显然很快便沦陷了。她注视他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她只有偷看的勇气,当他真的问她话的时候,越女连句整话都说不利落,看得让人替她着急。
不过王子珩并未过多注意她,他更多与那寡言少语的玉芙姑娘说话,这也难怪,那玉芙姑娘大约闯荡了太多地方,见过许多风土人情。哪个国家的马耐久跑得快,哪个国家的青铜器精巧便宜,哪个国家流行出什么新的兵刃。玉芙姑娘总能对答如流,但她从不提自己的事,她究竟是哪儿的人,为何四处漂泊。
越女看着那交谈的二人,又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神如此孤独寂寞,可那位王子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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