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开国前经历了好一阵的混乱割据,将本就空虚的国力耗得一干二净。开国时,高祖厉行节俭,便没有重建宫室,用的仍是大夏的旧宫殿。后来虽一直在扩建修缮,但许多前朝的宫室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比如姜望舒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前朝的部分,并没有什么改动。此刻代王身旁的那棵巨大桂花树也有几百年的树龄了,见证过太多的东西。
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吹得二人衣袂飘举。
秋风带下来细细碎碎的小桂花,空气中都是甜腻的味道。
姜望舒前一天狩猎时因为心虚多少有些不敢正眼看他,离得又远,便也没怎么看清。现在看来,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养好了,至少气色和精神好了不少。
不知为何,他这两日都爱着玄色,将皮肤衬得越发白皙,白皙中又透着些红,望向她时,水润多情的眼中满是笑意,令人心醉。
因为他一身玄色,腰间别着的莹白玉印就极其显眼。
姜望舒好奇地瞥了一眼,那印纽有尾巴有角的,似乎是头麒麟,却长着看起来像玄武的身体,不过整个糊成一团,看不大真切,像是什么手艺不精的门外汉自己雕的。
她有些好奇代王为什么会把这么丑的东西挂在那么醒目的位置。
赵非定定地望着姜望舒,像要把这缺失的几十年全都看回来一般,一眼都不肯浪费。
他腰间别的这个龙纽玉印,当年就是她亲手刻给他的。
她小名“月儿”,又属兔,他便在她生辰亲手刻了一枚月兔印纽的私印给她。她当时喜欢极了,后来到他生辰,就给他亲手刻了他腰间的这枚玉印。
两枚玉印算是一对。
然而此刻见到这枚玉印,她眼中却只有好奇和疑问,并没有其他。
他心下一沉。
看来,她与他不一样。
她没有了记忆。
也是,若她还有记忆,怎么可能不恨他呢?
姜望舒原本还在头疼要如何私下找到代王,如今这么好一个谈判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见完礼之后,她开门见山地开口道:“臣女知道殿下所图,并且能够提供助力,代王可愿选臣女?”明明是在求婚,却不含一丝暧昧。
赵非挑眉一笑:“翁主当真知道孤之所图?”
“广阳与代可谓近邻,臣女近年来也去过代国几次,还偶然得知……”她抬眼正视代王,笑道:“殿下正在四处招徕有才之士。”
“此事连刺史都未曾察觉,翁主如何知道的?”
他承认了,那就说明有戏!
但此时也不必把底牌都亮出来。
姜望舒笑道:“臣女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女有知道这些的能力,也有襄助殿下的能力。”
赵非意味深长地一笑:“孤自然是相信的。”
为了表现诚意,姜望舒继续道:“谶言之事,臣女会想到好法子解释的。”
赵非道:“翁主不必忧心这些,孤已经找到法子,安排好了。”
姜望舒:?
金来被人带走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因为自己偷偷将“黄豆芽”带回家的事情被发现了。
“黄豆芽”本是作为瑞鸟进献的,它也确实是一只极珍奇极聪明的玄凤。然而近年来各地上报的祥瑞过多,它甚至都没见过陛下,就直接被送来了上林苑养着,因为长得白中带黄,就被他起名“黄豆芽”,贱名好养活。
上林苑的珍奇异兽太多了,像“黄豆芽”这种多一只少一只也没人会发现,他就教了“黄豆芽”几句勾搭小姑娘的话,每逢休沐就偷偷将它带回家,出门乱逛时让它站在自己肩膀上。看哪个姑娘漂亮就将它放出去讨点吃的,他也能跟人说上几句话。
他坚信,聪明漂亮的瑞鸟“黄豆芽”一定能给他带来一段好姻缘。
虽然好姻缘还没来他就被发现了,倒霉是倒霉了些,但也就是吃板子的事情,他皮糙肉厚的,受得住,下次还敢。
只是没想到,他没被带去上林苑的上司那里,而是直接被扔进哪个牢里。
一天后,他直接被押进了宫里,被带到了一个四五十岁、但保养得当的宦官面前。
他见过的世面少,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他差点儿被吓晕过去。
而与他分别关押今日终于重逢的“黄豆芽”还在旁边叫唤着:“漂亮姐姐,要吃饭饭!”
可能是真的饿了,此刻它正暴躁地啄着笼子,“漂亮姐姐,要吃饭饭!漂亮姐姐,要成亲亲。”
金来:……
宦官倒是见怪不怪了,因为关了一天,专门命人守在旁边记录它会说的话,最后呈上来的竹简上,也就只有这两句。
他也怀疑过是抓错鸟了,然而上林苑这种花色这种体型的玄凤只此一只。
“他真的只会这两句?”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玄凤虽能吐人言,但幼时教才好教,黄豆……这玄凤被进献时便已成年,小的花了好几个月才教会它这两句。后来小的嫌麻烦就没再教别的了。现在它年纪渐长了,应该不会突然之间学会了别的才是。”
“那近日可有别的人照看过它。”
“它平日里都爱在林子里乱飞,到了晚上回来睡觉。它在外面认识了别人也不一定。但若是要教会它说那么一大串词,少说也得好几个月。”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一直在林子里拿吃食引诱它教它说话,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可是如果真有人教了它好几个月,它回来的时候也肯定会念叨新学的东西的,可我却从未听它说过。”
闻言,宦官心中也有了数,于是移步里间禀报。
“明白了,将人押下去好生看管。”郑夫人正气定神闲地抿着茶吩咐道。
除了沉淀出来的风韵,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别的痕迹,明明已近不惑,却仍旧明丽动人。
梁王方才一直扒在门口听着,听到这里,他便缩回了母亲身边。他肤色黝黑,一笑就露出来一双洁白的虎牙:“我早说了那谶言一定是真的。”
郑夫人放下茶,摸了摸梁王凑过来的虎头,道:“真的又如何,那谶言说得那样直白,现在除了太子,谁还敢求娶月华翁主?”
梁王道:“父王一向宠爱母亲,母亲去求父皇,父皇肯定答应!”
郑夫人叹了一声,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只要触及了皇位这条底线,一着不慎,再多的宠爱都有可能瞬间烟消云散。
她确实有心让儿子夺位,只是这事得从长计议,须得让陛下自愿将皇位传给梁王。
如今陛下显然厌弃了太子,只是还未寻到废了他的机会。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耐着性子等。
当朝一共就五位皇子,除去太子还有四位,代王和赵王皆是宫人所出,没有母家扶持,且目前都乖巧懂事早早就国无心夺位。
齐王母亲傅夫人,原本也只是歌姬出身,奈何过于美貌,又懂得讨陛下欢心,入宫没多久就升为了美人,连带着兄弟也做上了官。
她兄弟也还算争气,非但没给她捅娄子,还干成了些事情,如今已经混成了九卿之一,成为了她的后盾。
只是傅夫人本人空有美貌,却愚蠢骄纵,将齐王本人也教成了一个整日只知饮酒作乐的饭桶。陛下再如何,应当也不会考虑传位于他。
至于梁王……
她早年为与傅夫人争宠,费尽心思学成了掌上舞。后来确实得宠,却因为伤了身体而差点儿不能生育。
也正因此,她才使了些手段成为了代王的养母。
后来虽勉强调理好,终于怀上了梁王,又冒死生下了他。但因为是一直喝药才保住的胎,先天不足,身体倒是异常健壮,但是人并不聪明。
不过只是不聪明,倒也能在陛下那里博得个踏实孝顺的名头。
像陛下那样的皇帝,儿子不聪明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有异心。
甚至能力比不上他的儿子倒是更好的,以后在史书上不会抢了他的风头。
所以他不喜欢太子,既不听话,又有了些声望。
只要太子被废或者甚至直接身死异乡,到时候她再不着痕迹地推一把,皇位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能落到梁王头上。
但这些都是时机成熟之后的事情。此刻她若展现出一丝一毫夺位的心,必然会前功尽弃。
然而像梁王这种直肠子,根本就理解不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她从不跟他说这些。
郑夫人宠溺地摸了摸自己这唯一的亲儿子的头,问道:“你相信母亲吗?”
梁王道:“自然相信!”
郑夫人满意道:“那你就按母亲说的来。”
“母亲真能为我求娶到月华翁主!?”
“眼下不行。”
梁王闻言有些泄气。
“那谶言一出,现在除了太子,谁都不能求娶她,明白吗?”郑夫人像摸珍宠那样来回抚摸着给梁王顺毛,继续道:“太子此番出使,路途遥远,光是在路上来回至少得花上一年时间,更不必说还极有可能出现别的意外。就算他能回得来,纳妃又得准备一年半载。”她意味深长地道:“这么长的时间,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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