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萧黎定在雅歆阁内,整整将人审了一夜,却并未从一直潜伏在林韵身边的侍女嘴中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恐怕早已察觉到了林韵的身份,只是碍于何事迟迟不动手。
夜色寒凉,萧黎定静立在殿前,看着时去时往的几名挑灯的太监,眸色幽深。
是想来一场“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那他倒是乐意奉陪。
于是今日一下早朝,萧黎定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拽人袖子,不仅拽人袖子,还当着一朝大臣的面将人拐回了自己的寝宫!
此事霎时在东都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众人纷纷对当今皇上那方面的癖好诟谇谣诼,堂堂一国之君怎能贪恋男色,不将立后一事放在心上也就罢了,如今连子嗣也悍然不顾。
更有甚者已经暗中悄悄挑选起了好看的小馆,若是哪天得了机会邀得圣上来座,随便看上了哪位,都能够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然而虽是多人愤恨,却也最多是敢怒不敢言,就连平日里最为积极上谏的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也都恍然息了火似的。
箭在弦上,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今丞相左迁,国家重权全数握在圣上手里,若是因这等无伤大雅的小事得罪了人,那真是得不偿失。
因而此事众人也只敢在私下发发牢骚,真要捅到人的面前,是半点没有胆量的。
雅歆阁,
半日的日光便已然将昨夜倾盆大雨侵湿地地面尽数烘干。
林韵将手边放的册子翻了不下十遍,连案牍上的茶都被女官添了三次,她抬头看看仍在书案前仔细处理卷宗,半点没有要搭理她意思的人,又悻悻转过头去看雕窗外的风景,呆着看了会,又无奈的去翻手边那不知云云的小册子。
所以萧黎定把她拉过来就是陪人办公?
“吴贠,带……”——啪叽!
已然在心中怀疑自我到神游天外境界的林韵,生生被骤然开口的萧黎定吓了一跳!原本手上便不稳的册子吧唧摔倒了低下。
关键林韵刚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试图伸手去接,一顿操作之后,还是避免不了册子落地的命运。
嘿。
她下意识抬头尴尬地朝人笑笑。
旋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她所在的那个时代,按照本朝规矩,她应该得站起来,嗷不,得跪下为自己的殿前失仪请罪。
“带林侍中去药浴,午时到侧殿与朕一同用膳。”
萧黎定似是随意抬眼瞥了殿下呆坐着傻笑的人,便又投身到书案前的一排奏折之中,抬笔书写着什么。
倏然听到“药浴”两个字,林韵右眼皮不自觉猛跳了四下!
上次的意外是在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她抬眼看了看殿上沉迷公务的人,又低眉瞥了一眼刚被她从地上捡起来的册子,愤愤然想着,离午时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然而她现在,半个时辰她都待不下了!
林韵破釜沉舟一般地点了点头,甩手将册子放回原处,利落起身道:
“谢圣上。”
随即便在吴贠的陪同下,头也不回的出门右转。
自然也没听到身后作者人的回应。
“欸,吴公公,在下实在愚笨,不知今日圣上召我来所谓何意,可是在借机点拨什么?”林韵暴走了几步终于活动开了身子,她看四下无人,转身低头虚心地请教道。
“圣上许是觉得林侍中平日里一人呆在三清殿里会烦闷,想着邀您来解闷。”吴贠抬脸便是满面春风,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恋爱了。
林韵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义正言辞的人,默默感慨道,原来皇帝的关爱就是叫人有幸去看他工作……
吴贠见人沉闷不语,又开口道:“圣上特地将自己儿时爱读的故事书拿来给林侍中解闷,老奴还从未见圣上对其他人如此上心过呢。”
“啊?”林韵登时整大了眼睛,“那本小册子是故事书?!”
“是啊,林侍中不是看过吗?我看林侍中前前后后翻了可不下十遍呢,看样子甚是喜欢。”
“……”谁能看懂一会图画一会文字,还古里古气的文字,要不是她脑子里还保留着一些原身的记忆,恐怕连字都不认识。
“嗯,哈哈,确实很不错,很有意思的一本故事书。”她不失尴尬地附和了一声,随即拔腿就往温泉走,生怕一会吴贠来个当堂检测,问问人究竟哪出更吸引她 。
*
“进来吧。”萧黎定批阅完最后一封奏折,抬手放下朱笔,头也不抬的开口朝殿外道。
殿内女官坐着的人随意摆了摆手,连忙退了下去,临走前,正好撞上了扒在门后面偷看的裴应惟。
就见门后的人悄悄探出了头,似是惶恐一般地眨了眨眼,半点没有要迈进殿门的意思。
“出何事了?”萧黎定将那封奏折放到已批阅的一栏后,疲倦地抬头揉了揉眉头,在抬眼时,眉心依旧是微蹙。
“现在大臣们都说你对小韵儿图谋不轨!”裴应惟哀怨道,“不仅对小韵儿图谋不轨,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鄙人,都难逃一劫!”
“还有人言传,这些年来明明是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最长,而圣上您却一直将我雪藏起来,根本原因就是,我抵死不从!”
殿上萧黎定抬头盯着扒在门后胡言乱语的人,恍如隔世一般地叹了口气。
裴应惟敏锐察觉到人神色不对,不再贫嘴,迈着步子走到人面前。
“可是昨夜林韵那出了什么变故?”他问道。
“宫中的势力恐怕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萧黎定盯着面前朱红砚台,缓缓开口。
只一言,裴应惟便明白了萧黎定话中之意。昨夜之事他有所耳闻,恐怕情况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眼下那股暗处势力已经知道林韵前朝公主的身份,但碍于萧黎定对她格外上心,便换了思路,想借林韵控制住萧黎定。
“他们便是料定了此人你弃不得,才敢如此狂妄!”裴应惟愤然说道,“若是哪一日她真的,你可会……”最后几个字迟迟没说出口。
“不会。”身旁人眸光冷冽,嗓音暗哑,“朕不会让那日来的。”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座椅,朝殿外走去。
“我这刚来,怎么不说几句?”裴应惟急忙跟上,却见人步子半分不减,直直朝御膳房走去,“不是,您老实人干嘛去?”
“做饭。”用词简略,简略到裴应惟差点当场蹲了个屁股蹲。
“啊?”终于反应过来的人,发出了真诚的疑问。
“来不及了,你抓紧跟上。”说完便加快步子往御膳房赶去。
一进屋内,滚烫的热浪险些把裴应惟怼到门外。
他抬眼见萧黎定竟毫不介意,反而得心应手地接过了菜刀,在身旁御厨的亲自指导下,居然有板有眼地切好了杜龙鱼,甚至还在鱼身上来了一场绝美刀工展示,随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所需的调料。
起油,下锅,满水,加料……
裴应惟维持着方才被呛出去的姿势,怔怔地站在门外看着灶前萧黎定跟着指导完成的一道又一道色相俱全的菜品。
“裴大人,你且来。”萧黎定眼皮不抬地朝门口喊了句。
裴应惟猛然回过神来,惝恍迷离地进了屋,正要近距离观赏一下这位从小一同长大却深藏不露的潜力皇帝,啪的一声,手上传来一声剧痛。
“干什么!”
“你去劈柴,今天专供御膳房柴火的火工身子不适告假回家了,正好你来顶一下。”说完只向后瞥了一眼,抬手随意给人指了指劈柴了位置,便又回身去揉手中已然有些韧性的面。
“……”裴应惟难以置信地站在人身后直愣愣盯着,脑子里不住地响起长乐公主的声音,
“爱的力量~”
“爱的力量~”
“爱的力量!”
于是他下一刻带着爱的力量,满脸灰扑扑地尽心竭力地砍着柴。
不远处灶台下的火终于被熄灭,萧黎定单手抬起锅,颇为谨慎地往盘里盛,生怕碰到边缘处,影响摆盘。身边指导的御厨满脸慈祥地看着眼前人,活像是看自己门下所教出的一位极具天赋的爱徒。
“胡膳夫,您看这道可否?”萧黎定语气诚恳。
胡有天也不徇私胡乱作评去说些恭维人的话,他低头去看桌上的那道菜,借一根干净的木筷轻沾后,含在嘴里细细感受。
半晌后,他才开口说道:“第一次便能有此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调味控制量非常精确,只是有一点,圣上方才下锅时火候太大,这肉吃起来,定然是有些老的。”
“好,那朕再做一次。”萧黎定闻言半点不拖沓,抬手就要叫人生活再起锅,身后瘫坐在地上的裴应惟登时回光返照一般地爬起身来就要跟人大战三百回合,却被门外一个小太监的话生生卡了回去。
“圣上,吴公公传信说,林侍中此时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萧黎定刚要下水捞鱼的手又收了回来。
“知道了,朕马上到。”
呼!
站在身后的裴应惟长嘘一声,双眼瞪着人,心灰意冷地抬手砸吧砸吧身上的尘土和碎木屑,临走前,还假装一脸不屑的神情去偷摸地闻自方才他就盯了很久的鲜鱼汤!
这手艺确实不错!
然而裴应惟双手插在胸前,却依旧维持着那番世事无常的神情,感慨道,
“果然,男人都是善变的。——引自长乐公主。”
“嗯。”萧黎定应了一声。
“……”
爱,让萧黎定变得厚颜无耻。——裴应惟。
一盏茶后。
萧黎定一如平日一般神色如常地坐在主座之上,而刚刚药浴出来的林韵,脸上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红晕,让肤色瓷白的她气色比平日要好上许多。
反观坐在二人对面的裴应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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