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夫人中止了擦拭眼泪的动作,扭过头,看向乔院判,道:“你用棍棒打他?”
“你莫听那混小子瞎说……”乔院判岿然不动,神色自若,在乔益笙看来,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演技。
“老大,你说,有没有这事?”乔夫人直接去询问自个的长子。
乔益林挺直脊背,神色自若,沉声道:“自然是有的。”
乔夫人抓紧了帕子,不怒反笑,柔声道:“天色已晚,你们先行回房吧,益笙,若是睡不着,便唤来府中豢养的戏子,为你唱戏解闷儿。”
“家中何时豢养了戏子?”乔益笙有些惊讶。
“自你独立门户,有所进账,每到月初,便遣人来送银钱,为娘初始为你攒着,待攒着攒着,发觉你那医馆越开越红火,家中银钱亦越来越多,”乔夫人欣慰地笑了笑,“自那时起,为娘开始搜罗你喜欢的玩意儿,听说你喜爱听戏,便养了些戏子,如今那些戏子终于小有所成,索性赠予你解些烦闷。”
“我派人送来银钱,自是希望你们花在自己身上。”乔益笙鼻头一酸,声音带了丝丝哭腔。
“家中不缺银钱,况且,你当年离府时未曾从府中公账上取走一文,我又如何能忍心花你费心赚来的银钱,”乔夫人说到最后,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吾儿快去休息吧,我要同你父亲,好好谈谈。”
乔益笙近乎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冲着乔院判露出了一个纯良的笑容,这才起身,同自家的兄弟姐妹离开了饭厅。
乔益笙许久未曾归家,兄弟姊妹俱想邀请他回院中坐坐,夜谈一番,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乔益笙鼓足勇气,艰难道:“我坐了数日的马车,实在腰酸背痛得很……”
“那便明日再约。”乔益林作为家中大哥,说话到底还是有几分分量,众人亦顾念着乔益笙车马劳顿,不再坚持,只纷纷道:“明日再来寻你。”
目送走了多位兄弟姐妹,转过头,却发现自家大哥端正立在身侧,俨然一副要亲自送他回卧房的模样,不由低叹一声,道:“兄长不亏为兄长,自是诡计多端。”
“比不得你那摄政王夫君,”乔益林冷哼一声,“将你哄骗得团团转,如今强行掳你回来,你竟待他没多少埋怨,反倒是一往情深。”
“逃也逃了,又没成功,我难道要寻死觅活,惹怒他落得一个没吃没喝没自由的下场?”乔益笙说起理由来倒是头头是道,“我曾听人说过,生活便是一场大型的强制,如果无力反抗他,倒不如躺平享受他。”
乔益林蹙紧眉头,道:“若是你真的想离开他,我去劝爹,叫他在圣上面前为你请命,凭借乔家世世代代为皇室服务累积下来的功劳……”
“你若那么做,有一半的几率,会受到父亲的呵斥。”
“父亲其实最是心疼你……”
“倘若父亲真的不管不顾,胁恩求报,圣上亦不会应允此事。”
“二弟,你一向远离朝堂,并不知晓圣上秉性……”
“我的确不知圣上秉性,”乔益笙顿了顿,目光落在回廊上挂着的灯笼上,“但我知晓,圣上离不开司徒枫,司徒枫于他而言,是极趁手的工具,天下医生千千万,纵使没了乔家,还可以有其他替代品,但如司徒枫那般聪慧勤勉之人,却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乔益林沉默片刻,道:“怎会如此?”
“若非如此,司徒枫缘何能得到摄政王之位,又如何能与诸多大臣交恶,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他权势如日中天,功高震主……”
“圣上握着他的把柄,方能放心用他。”
“那你待如何,便如此认了命,选择与那司徒枫虚与委蛇?”
乔益笙伸出手,摸了摸眼前朱红色的廊柱,道:“此言差矣。”
“你不愿认命?”乔益林的声线里犹带一丝喜悦。
“并非虚与委蛇,”乔益笙一字一句道,“我和司徒枫相处之时,纵使吵架冷战,却未曾有过伪装本性之举。我想不理他便不理他,想亲近他便亲近他,纵使他以假面待我,我愿回之以真,我是甚么样的人,在他面前,便是甚么样的。”
“……你倒还挺骄傲。”乔益林无奈至极,只觉得这弟弟中了那摄政王的**汤,简直无药可救。
“哥——”乔益笙上前一步,扯住了乔益林宽大的衣袖,摇晃了几下。
乔益林眉心一跳,强忍住心中惧意,谨慎道:“何事?”
“帮我好好查清楚,究竟是何人送了这封信于我?”
“怎么,你要当面谢谢人家?”
“并非如此。”
“那你要做甚?”
“我总是隐约感觉,那人或许是故人。”
“故人?”
“许是前世相识,倒也说不定。”
“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你该回去早些休息了。”
“那兄长呢?”
“我自然也要回去休息了。”
“兄长不去拜见父亲?”乔益笙狡黠一笑,“若没有兄长救父亲于苦海之中,父亲今夜必定过得艰难。”
“我已为他隐瞒了数年之久,如今东窗事发,再没有前去搭救的道理,”乔益林顿了顿,帮弟弟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埃,又道,“更何况,我亦对他有经年不满,我亦恨他当年形式过于偏激,竟真的将你逐出家门。倘若当年他稍稍压制怒气,你何至于孤身一人、白手起家,又何至于会遇到那落魄中的司徒枫,成就这一段孽缘。”
“也不能说是孽缘,”乔益笙小声反驳,“司徒枫待我甚好,如珠如玉,我是实打实被他宠了数年。”
“可他并非良善之人,你如何得知,他会不会今日将你捧在手心,明日便将你弃若敝屣?倘若有一日,他能用你换来更多的利益,你又有多大把握,不会被他背叛抛弃?”
“未来的事,谁能预测得了?”乔益笙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过一日算一日,说不定司徒枫会早早玩腻了我,也说不定司徒枫对我情根深种,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你真是太过天真。”
“承蒙夸奖,司徒枫也这么说。”乔益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天色已晚,大哥快回去吧,嫂嫂在房里该等你等急了。”
“益笙——”
“哥,”乔益笙略略睁大了双眼,正色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无需你太过挂念。”
“倘若……”
“那亦我的命,”乔益笙打断了兄长的话语,“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乔益林闻言,竟有些怅然若失,半响,才道:“在兄长心中,你却一直是个孩子,罢了,许是醉了,明日再聊吧。”
乔益笙目送着兄长离开,搓了搓冰凉的手指,也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回了自己的卧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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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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