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宋瑜他们听到动静，赶来的时候正瞧见柳还青抱着风不问往外走，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两个人。
“还青？！”
宋瑜颤抖着双手想上前，却被柳还青周身的魔气挡在原地。
天地间忽而卷起的风将金黄枯叶洒得漫天皆是，周遭的火杖同时熄灭，像是在为离去的人送行。
萧瑟的冷气激得众人汗毛倒竖，不由得嗓子一紧。
玉容霜和盛纪见了柳还青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心里跟着涌起一股悲伤。
诚然他们都恨极了妖孽，可看到这样一幕，心里莫名空落落。
在漫天铺洒的落叶里，柳还青就这么一直往前走，身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他就这么走了？咱们不追么？”
“追个屁，你打得过他？长老的事小弟子别插嘴。”
“就是，你瞧玉玄宗和碎星宗都没动呢，咱们上去不是找死。”
“......”
宋瑜和玉容霜没追，其他人更不必主动冒头，乖乖躲在人群里保平安。
众人眼睁睁看着柳还青穿过红石巨像，穿过巨鼎，在广场中停步，抬头看向被乌云遮蔽的太阳。
他的脸上不知是水还是雨，漆黑的双眸盯了会儿天，随即带着尸体一块儿在沉默中化为黑雾，消失在众人眼前。
“霜姐，他这是去哪儿，咱们要追吗？”盛纪回头看了眼玉容霜，后者对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宋瑜铁青着脸，不说也不动，就这么望着人消失的方向，眼眶莫名湿润。
妖孽已死本该是普天同庆之事，到头来却是悲伤笼罩了所有人。
柳还青走后，青蝠山这边自不必多说，众人处理了圣元教众，将巨鼎和石像推翻，找出他们祸害人间的证据，保留罪证后，一把火将此地焚烧了个干净。
妖孽已死的好消息很快也传遍了人间，但伴随来的坏消息将众人才刚放松的心再次提起——
第一宗门的大弟子为了妖孽入魔了，当场杀了上千名弟子不说，未来还将杀遍修真界替妖孽报仇。
邬宁听到这一消息后，吃到嘴里的馒头硬生生又吐了出来：“什么？你莫不是添油加醋框我！”
对面好心同他八卦的人立即翻脸：“要听的是你，不信的也是你，讨嫌找别处去！”
“慢着，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邬宁用沾着口水的馒头指向对方质问道：“我听说当日去青蝠山围剿的人总共就八百，其中大部分还是各门派长老，哪里来的上千名弟子？”
对方嫌恶心拼命往后躲，骂道：“老子就这么听说的，爱信不信！”
“照你说，他既有能耐一下杀死上千人，怎么不把在场的所有人杀光，还留你们这些长舌头跑出来添油加醋。”
邬宁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趁这档口，邬夏已经把桌上的馒头都悄悄收了起来，同他使了个眼色。
邬宁收到信号，最后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真事，追问后又说是听闻，谁真谁假我不管，那你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对方忙着躲避戳来的口水馒头，骂道：“老子怎么知道！你要是再无理取闹，老子要喊人了！快滚！”
“嘿。”邬宁严肃了脸色，指着他道：“你这么说话也就没必要给你好脸了，幸好本人有个优良品德叫识时务，你叫我滚我就滚，师弟，走人。”
他语气说得吓人，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邬宁和邬夏忽然转身就跑，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影。
那人回神回了好一会儿，一回头见桌上所有馒头都不见了，这才意识到上了当，对着大街痛骂道：
“你丫的说什么打听消息，就是来骗吃骗喝俩穷光蛋！格老子的装大头蒜，下次别让老子再碰见你！”
邬宁和邬夏已经跑出去老远，但修士听力比常人好些，那人的骂声一字不落地被他们听见。
邬夏回头看了眼，对邬宁道：“师兄，咱们身上已经没银子了，又不知道侠士去了哪儿，咱们要要饭到猴年马月？”
邬宁“啧”了一声，道：“修士的事怎么能叫要饭，行走江湖有些困难很正常。至于侠士么，师兄相信有缘自会相见。”
邬夏点点头，毕竟师兄说的话从来都有道理，从小到大他的话都跟开了光似的，好的坏的都灵。
若是事事都能灵验便好了。
柳还青带着风不问一路去了极北灵山，灵山上有一处上古灵泉，名为洗髓池。
千年过去，洗髓池的灵力流失得差不多了，虽说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但至少这里的水是全天下最清澈冷冽的。
灵山的雪纷纷扬扬似花瓣，可惜不是紫色。
柳还青顶着被雪沾湿的发，将风不问放在池边，正动手解他被血凝固的腰带，忽然从他怀里掉出来一本书。
柳还青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本《虐人一百式》上。
这本书他不止一次看到风不问捧在手里，原以为只是什么恶趣味的普通书籍，可它掉出来后竟然丝毫未沾血迹，这让柳还青不禁将它拾起，顺手翻了翻。
刚看到第一页时，写着的世界环境让柳还青觉得眼熟，似乎就是他们所在的世界，但他并未觉得奇怪，毕竟当世很多话本也是借用现实世界为背景。
但当他翻到第二页时，上面赫然出现的自己名字，让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在话本里？
是风不问写上去的吗？
柳还青忍着疑惑继续往后看，发现上面记载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并不完全相同，甚至有很多往事并不在他的记忆里。
再往后看，他的神情愈发不对。
碎星宗、药宗、大战.......我，亲手杀死风不问？
玉玄宗宗主，剑尊？大道既成，飞升......
这都是什么？
柳还青仿佛看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一生，若说他并不在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经历了什么，可书上记载的一些节点，却和自己如出一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还青下意识问出口，他看向了无生息的风不问，登时一股悲痛捆缚了他全身，
柳还青立刻将书放下，抱着风不问沉入池中。
池水冷冽彻骨，像是要将他们的**凡胎一寸寸剥离，只留下最纯净的本我。
柳还青尚能感受到这股脱胎换骨的痛，风不问却是松弛过度，如浮萍一般在水中舒展着四肢。
腹部的剑伤好似赤红的蛇目，将他的下场牢牢刻在冰冷的水底。
腰胯上的妖纹成了黑色，在水的浸润下一点点剥离，露出交缠的枯枝。
柳还青不承认，他撕下一片干净的衣料将妖纹包裹起来，防止它们剥离。
风不问静静浮在他怀中，雪花轻轻落在他眉宇间，经久不化。
柳还青并不急着出水，他会等风不问醒来。
不知等了多久，他又想起被扔在池边的书，于是伸手将其拾起，接着往后看了下去。
在介绍完“自己”的经历后，紧接着是风不问的内容。
“残忍无极，变态狠毒，喜欢看美人受折磨......”
柳还青看着这些形容风不问的字眼，心想一开始认识风不问时确实如此，可熟悉之后这些不过是他唬人的表象罢了。
但看书上的记载，好像将风不问视作不折不扣的妖魔。
柳还青皱眉往下看，很快就看到了风不问虐待自己的方法。
喂毒、废修为、挖至爱的心脏......
他感觉到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些事风不问的确对自己做过，可他明明是在帮我，又怎么会是害我？
何况挖至爱的心脏，风不问就是再变态也不可能自残啊。
柳还青看得愈发一头雾水，直到他看到最后一行字：“在合适的时机让主角杀了你，反派任务才算完成。”
这是天道口吻给风不问留下的提示加警告。
看到这一句，柳还青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所有凌乱此刻变得清晰无比，所有的不解到如今迎刃而解。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任务......”柳还青难以置信盯着怀里的人，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冰冷得像路边的一块石头。
只是故意砸中了自己脑袋，却以为他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柳还青将书页翻到最后，又重新将整本书看了不下三遍，彻底明白真相。
他默默起身，带着风不问离开洗髓池，给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又打了一副棺材，将尸体好生放了进去。
柳还青跪坐棺材旁，手指在风不问的脸上来回揉捏，喃喃自语：“......你也骗我，你只是完成所谓任务而来，你也不是真的在乎我，对吗？”
“书上说，你要让我受尽苦楚，让我承受天下至深之痛。”
“可妖毒、废去修为这些并不算什么，它们不过是□□之苦，这些我早已承受百倍。”
“但你还是做到了，用了让我最痛的方式，恭喜你，风不问。”
雪下得越来越密，柳还青的声音也越来越冷，他彻底失去了离开的念头，决定在这雪山之上，一人一尸一棺，待到地老天荒。
“风不问，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回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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