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不问睡了数月来最舒服的一觉，听到天道喊他还不乐意睁眼。
自下山来所有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浮现，相比于剧本上冰冷的字眼，这些回忆显得格外真实宝贵。
在天道催命似的叫喊中，风不问总算动了两下眼皮，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虚空之中，周遭是一片流动着极光的黑暗。
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没有依靠的地方，风不问是悬浮在空中的。
我这是任务完成了。
风不问想转身，但他转不转身都一样，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
天道以水镜的形式出现在他眼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妥协一般松了口气：“恭喜你，你的任务在你卡死了我一部分分身拐了九曲十八个弯托马斯回旋之后勉强算完成了。”
风不问听不懂之间一串废话，只听到任务完成，算不上多开心道：“这么说我可以咸鱼了？”
天道点点头：“我既答应了你，这份奖励自会履行。说罢，你想去哪儿咸鱼？”
“哪儿？怎么还能挑么？”风不问道。
天道道：“我手头有这么几个选择，第一个，二十一世纪受尽宠爱的豪门贵公子但出了意外的植物人；第二个，灵气复苏受尽宗门宠爱的小师弟但是豪猪吉祥物；第三个，末世资源匮乏丧尸遍地人类灭绝但是冷冻柜里唯一的冰冻人。你想选哪个？”
“......”
风不问沉默了一瞬。
“你在报复我。”
“你猜对了。”天道没好气道：“卡死了我部分原神我都没让你赔，有得选不错了，给你一炷香功夫考虑时间。”
风不问一个都不想选，如果可以还不如直接死。
没想到天道看出了他的心思：“想死可以直接说，但你已经许愿咸鱼，我作为一个言行必出有原则有良心的天道必须满足你的要求。”
风不问暗暗呸了一声。
天道出完了气，哈哈一笑：“逗你的。”
“二十一世纪受尽宠爱的豪门贵公子；灵气复苏受尽宗门宠爱的小师弟；末世资源匮乏丧尸遍地但有丰富资源的安全屋主。”
“一盏茶功夫，过期随机处理。”
天道毕竟是天道，风不问只是想咸鱼，哪怕随便弄几个无聊短篇世界也能满足他的要求，于是他冷漠缩短了时间。
在留下一句好好考虑之后，天道就去忙别的事了。
风不问默默“盘腿坐下”，长长吐了口气。
原以为任务完成后自己会高兴，但眼下他待在这虚空，不仅周围空无一物，连他自己也似被掏空，无处所依，无甚情绪。
其实去哪儿都行。
哪儿都没有柳还青。
他又慢慢“躺”了下来，闭着眼等待时间流逝，可在虚空中连时间也无法感知，一秒好似一万年。
天道处理完一份卷王的投诉信后，回头见风不问没了声响似乎放弃了主动选择，不由开口道：“不再想想么？”
“随便。”风不问张了张嘴。
天道处理完了信，眼下正好有空，闲着也是闲着：“鉴于你是第一次完成任务，我还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愿望，想再看看你原本的世界吗？”
风不问睁开眼，望着虚空：“有意义么？”
“没什么意义，只是你在虚空中睡了整整三日，你原本的世界已经过了九年，你不好奇你走后他们的反应吗？”天道试探道。
他们的反应，他们？
是说暴躁老头、人精老头、哑巴老头、冰山姑娘、憨憨小孩、不正经师兄弟？
不知道柳还青有没有杀明渊报仇，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修真界针对，有没有当上剑尊。
风不问被天道的话触动到了，这么说来，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好像还有一丝期待，沉甸甸地堵着心口。
“看吧。”
不待风不问开口，天道又化出一方水镜，里边从一树落花开始，播放着九年之后的世界。
风不问“坐”了起来，屈腿用膝盖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画面。
画面里最先出现的是望月山，原本花团锦簇的小院如今只剩凋敝。
在风不问死后，修真界弄清楚了圣元教炼丹的所有材料，其中，红纱叶在他们的知识盲区。
青蝠山所有红纱叶都被收集到炼丹室，随着大火焚毁，仅存的几株也在一天之后枯萎，众人不清楚这玩意儿究竟产自哪里。
然而他们最终在望月山上发现了一小片新鲜的红纱叶。
风不问创建邪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带走了所有珍惜花种，带不走的都烧了，整个屋子都被翻了个遍，最后被一道封印彻底封锁。
自那之后，四季如春的望月山上没有了阳光，冬季也开始下雪。
看着覆满雪的小屋，风不问来不及唏嘘，画面很快又转去了碎星宗。
宗门前三座雕塑被下令重修，但不论再怎么修也回不到原本的样子，到最后玉容霜干脆让人把三座雕塑都拉走，改换上宗门图腾。
朔风迎面的山顶上，盛纪比九年前瘦了也更硬朗了，他站在崖边，身后是修为大涨的玉容霜。
这些年玉容霜渐渐退出打理宗门事务，逐渐开始注重自我修炼，盛纪则扛起大旗，带领碎星宗在修真界站稳脚跟。
数年前的宗门之耻被经年来的努力抵消，碎星宗依然是修真界独树一帜、不可替代的门派。
在盛纪管事之后，不知为何把入门弟子必学的宗门史修改了一部分，把以往骂风不问的话多数改成了描述他的实力强劲，告诫后世弟子引以为戒，要强化自身，不能仅依赖灵器。
用心良苦。
风不问笑了笑，没多在意他们，毕竟是最讨厌的门派，过去的事不会原谅，后人的事也与他无关。
画面随即又转去了聆天城。
九年过去，聆天城还是一样歌舞升平，只是不同的是，唱书人多了不少，且他们唱的还是自己和柳还青的故事。
风不问提起了些精神，画面中唱书人正唱到自己和柳还青曾经在清平乐坊下榻，什么颠鸾倒凤xxx的，一通胡扯，而后到青蝠山决战之际，自己死后，柳还青悲痛欲绝，立地成魔......
等等，成魔？
风不问恍若被揪起耳朵，正想听个仔细，对方惊堂木一拍结束了，风不问瞪大了眼。
合着你们这帮人只喜欢听颠鸾倒凤啊？！
风不问满脑子都是“柳还青成魔”这几个字，待到画面转去玉玄宗，那几个老头并排坐在台阶上嗑瓜子，一边说着话，精神面貌看上去大不如前。
“第九个年头了，还青还不肯下山么？”
“多好的苗子，怎么就......唉......”
“是不是咱们逼太紧了，当年要是从长计议，他兴许不会受这么大刺激。”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谈什么如果，咱们眼下该担心的是还青，他若是决意报仇，人间又是一场灾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还青本性是好，我就是想不通他怎么就和宗主翻脸了。”
“兴许只是误会，你看这些年他不也没来找宗主么。”
“......”
后面的话风不问都没听进去，他听到柳还青并没有找明渊报仇、还把自己关在山上时，情绪一下失控。
“怎么回事？”
风不问抬头看向天道：“不是说柳还青会成为剑尊，为何入了魔，还把自己关起来？”
天道无奈摇头：“这就是我说的，因为你把剧情走得九曲十八弯，之后世界怎么发展我也没数。”
“你的意思是我任务没有完成？”
“倒也不是，只是不确定而已。”
天道摇摇头道：“左右这个世界已经废了，上头也不抱啥希望，就这么任其发展吧——提醒你一句，时间快到了。”
风不问仿若卸了力气，一下坐了回去，他失魂落魄盯着脚下的虚空，另一边水镜画面转去了灵山。
白雪皑皑的灵山，有一半被鲜血染红。
柳还青一袭黑袍守在黑木棺材旁，在洗髓池方圆五里的半山腰下，是一堆一堆前来讨伐魔头的修士的尸体。
数年来柳还青不曾离开灵山半步，可这些虫豸般的自大狂偏偏不要命往上闯，像是把灵山当成了什么证道之地。
魔头的恶名很快盖过了妖孽之名，成为人间新一轮的梦魇。
“不行，不可，他不该如此......”
水镜画面忽然拉近，风不问看到棺材里那具保存完好的尸体，看着自己那张脸，他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我想回去。”
天道有些迟疑道：“你不是想咸鱼么？就眼下这个情况，你回去指不定掀起什么风浪，到时候想停都停不下来。”
风不问的确想咸鱼，但不是现在。
不过他也没把握可以做到什么，只是一股莫名的冲动告诉自己必须回去，否则后果将愈发严重。
“送我回去吧，毕竟这一切因我而起。”风不问坚定道。
天道翻了翻过往案例，找出既不破坏规则又可以实行的选项：“我可以给你一具新的身体，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注意，是一模一样，好坏都不会改变。”
“但你回去之后，将彻底失去去其他世界的可能，未来我不会再出现，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好。”风不问答应道。
不就是回到原点，也没差多少。
“回去的后果，你确定可以承受？”天道最后又问了一遍：“那三个咸鱼世界可是最符合你要求的，你当真要放弃？”
风不问点点头。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事情真的超出控制，大不了就和整个世界一起死。
确定后，他眼前的水镜忽然冒出金光，随即冒出一股吸力，风不问忽然有种没由来的兴奋。
“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祝你今后万事如愿。”
耳边嗡嗡作响，在天道最后的祝福声中，风不问被水镜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灵山之上万里无云，天际一道紫色流星划过，落在了灵山背面。
一株紫色的小花破开雪土露出地面，缓慢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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