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口答应了齐飞璇,但慕曦行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这段时间她社恐的毛病好像克服了一点,可i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完全蜕变成e人的,交朋友对她而言仍然是个挑战。
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忽然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太监带着一堆人疾步走进宫门,手上拿着个东西像是圣旨。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原本站在她身边随侍的茯苓便条件反射一样往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地朝着那太监跪下了。
见慕曦行还迷迷瞪瞪的,陌生胖太监白惨惨的脸上便露出一个喜气洋洋的笑容来:“慕才人,还愣着做什么?咱家是来宣旨的,陛下说您侍寝有功,已将您升为贵人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快来接旨吧。”
慕曦行“哦”了一声,走到茯苓身前跪下。
太监展开圣旨,用尖细的嗓音朗读一遍内容,便将那圣旨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慕曦行。
直到太监都离开宫殿,而前去送他们的茯苓也回来了,慕曦行都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坐在桌边拿着那圣旨看了又看。
“呀,小主,这可是圣旨,不好这样翻弄吧。”茯苓接过圣旨,交给新来的宫女让她拿去收好,才喜上眉梢地转过来看着她,“连升两级,小主,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呢!陛下一定被您迷住啦!”
听得出她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奖,但慕曦行却只是尴尬地咧了咧嘴角。
本来这宫里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还连升两级,这不是更遭人妒恨吗?
还有什么侍寝有功、皇帝被她迷住之类的话……
真是叫人光是听听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抑制住已经有抠地趋势的大脚趾,慕曦行故作镇静地站起来:“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事儿,连跟齐飞璇说都会让她觉得很尬,还是先到外头走走平静平静再告诉两个队友这也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吧。
皇城大得很,但细算起来能逛的地方并不多,慕曦行作为慕才人时不喜出门,所以对皇宫的构造并不了解,想来想去还是去了电视剧的事故高发地御花园。
一般在御花园会发生什么事儿?
慕曦行搜肠刮肚地想,大致是两个风头正盛的妃子争奇斗艳、高位妃子凌辱低位妃子之类的戏码吧?或是在御花园巧遇皇上?
有些害怕的同时,好像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兴奋。
真到了御花园才发现,这里叫御花园是有道理的,可谓繁花似锦,各种各样的花数不胜数。曲折的回廊旁是成片的竹林,修长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而再过去一点便是一个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人……
咦?
慕曦行躲到更近一点的假山后仔细观察。
这人好像是……
萧贵人?
刚想着该怎么和她接触,结果无巧不成书,出来散心就遇到了?
怎么想都知道这是个搭讪的绝好时机,但事实上慕曦行站在原地迟迟没下定决心行动。
万一对方觉得自己很奇怪怎么办?觉得没必要和她这个陌生人说话怎么办?觉得她是刚升了位分来耀武扬威的怎么办?
几秒之内她脑海中闪过诸如此类的大面积阻塞之语,压得她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阳光恰好从云层中透出来,落在萧贵人脸上,像是为她的脸镀了一层金。先前慕曦行以为自己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是一群动物里唯一一个真人,现下才发觉不止是这样,她的美貌虽算不上多动魄惊心,却也是气质超群,越品越有味道的那一款。
慕曦行就像痴汉一样痴痴看了她一会儿,直到看得时间太久,对方终于察觉到什么,转过眼来与她对视。
偷看被抓包的慕曦行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第一反应是赶紧逃离案发现场,奈何她动作太慢,萧贵人已经先行从秋千上下来,缓步走到她身边。
“慕才人?”萧贵人的语气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慕曦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茯苓说:“回禀萧贵人,我们小主今晨刚升了贵人,还未来得及昭告后宫。”
“哦……”萧贵人巧笑嫣然,“原是如此,那还真是恭喜妹妹了。”
慕曦行吸了吸鼻子。
有一件事情有点奇怪。
方才还没有的,但萧贵人走过来后,她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鱼腥味?为什么会是鱼腥味?难不成这里的鱼会走路吗?
“妹妹在看什么呢?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见慕曦行并不回话,反而像是在找什么,萧贵人说,“莫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吧?”
“啊?倒也不是……”慕曦行一下子瞪大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萧贵人。
她以为她是正常人类,但原来不是,原来她有腮,就藏在脸颊后头,说话的时候会一动一动的。
想来,那股鱼腥味的源头也就是她无疑。
但既然如此,她先前的“异形妃子没有嫌疑,只有真人妃子才可疑”的猜测便是不对的。
注意到她的视线,萧贵人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很奇怪吗?”
嗯?这叫什么问题?
比你动物得更明显的妃子们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长腮奇怪?一眼还看不出来呢。
不过这个世界的审美标准到底是什么?
动物长相是好看还是难看的意思?
慕曦行一时间有些弄不懂,只能摇了摇头:“不奇怪。”
反正礼貌总是对的嘛,伸手不打笑脸人。
“哦?是吗?”萧贵人毫无征兆地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你撒谎。”
“啊?”
“我刚才看见你吸鼻子了,还有你看我的眼神明明就很奇怪。”她边说边往前逼近,“慕贵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臭?是不是觉得我长得难看?”
她往前走一步慕曦行便退后一步:“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慕贵人……慕贵人……”她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三个字,像是要把它们吞到嘴里狠狠咀嚼一般咬牙切齿,“我花了几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为什么你只用了一夜?嗯?为什么?”
慕曦行根本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转头企图向茯苓求助,但茯苓和萧贵人的丫鬟已经不约而同背对着她们跪下了,似是在说自己会对一切视而不见。
可是为什么?先前蝉衣下毒时,茯苓明明和她同仇敌忾啊?
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奇怪的法则么?
退着退着,终于退到了墙前,再退无可退。
萧贵人抬起手,尖细的指甲掐进她的脸颊:“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眼睛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也渐渐长出鱼鳞。
动作间,那本就令人作呕的鱼腥味更加刺鼻,简直像要钻进慕曦行的七窍。
慕曦行被她掐着,但实际上萧贵人自己的处境也不好过。
方才慕曦行注意力一直在萧贵人身上,没有发现她脚边的三只猫也与她一起盯着萧贵人,只是她当时的眼神是简单的欣赏,现在是单纯的错愕恐惧,但三只猫的眼神是从始至终的贪婪,甚至刘的嘴里都淌出了口水。
猫喜欢吃鱼。
它们愿意等在原地,是因为慕曦行没有下命令,也没有处于不可控制的危险中。
但萧贵人现在的举动给了它们一个不好的信号,三只猫以三角形的站位将萧贵人围在中间。
指甲刺破了慕曦行的脸,血顺着她的脖子滑进胸膛。
“我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慕曦行忍住疼痛,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萧贵人低低笑起来,“你怕吗?”
怕吗?
或许是有点。为自己害怕,也为对方害怕。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慕曦行问她,“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皇上爱我。”
“那你现在的做法……”慕曦行顿了一下,看见刘已经整个抱住她的腿,用尖牙轻轻啃食她的衣袍,“什么也改变不了。”
“是么?”萧贵人对自己腿上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自顾自狞笑起来,“至少,我可以除掉皇帝喜欢的人,一个一个地除掉。你今天才升贵人,皇上还没来得及昭告后宫,也就是我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已经晋升,你还是一个才人。这宫里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吗?高位妃子对低位妃子做什么都没关系,包括……杀了她。”
“想想清妃!”慕曦行按住她的手,试图把她的手指从自己脸上移开,“清妃打了林美人,结果林美人不治身亡,皇后娘娘惩罚了她!”
“区区禁足……”萧贵人凑近她的耳边,鬼魅而冰冷的气息拂过她颈边,“我不在乎。”
话音刚落,她的力气忽然变得很大 ,大到几乎要把慕曦行的脸颊捏碎,慕曦行都能听见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之前那些妃子也就是因为这些可笑的理由才会死吗?
她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不想莫名其妙就和一个人对峙,是想好好坐下来和她谈谈。
虽然她不是慕才人,但她有慕才人几个月的记忆,她知道在深宫里女子要过怎样一种生活。
她想和她谈谈为什么她如此在意自己脸上的腮,想和她谈谈在宫里的生活,想和她谈谈在宫里交到的朋友。
想问问她喜欢的诗词歌赋是什么?喜不喜欢下棋?会不会弹琴?
可是为什么说了几句话就要掐她的脸?
为什么不高兴就说想要她的命?
可惜没机会了。
慕曦行没机会,萧贵人也没机会了。
蓦然变大的关咬着她的腰把她撞飞出去。
不远处就是湖了。
鱼是不会淹死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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