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看清楚周兮手上那个扳指时就知道这人没憋好屁,那东西是临行前岳渊渟给他们的储物戒,几个人都觉得老气不愿意佩戴,让周兮保管。
没成想,被周兮用来戳破妇人的假面。
之温显然也没料到居然事情会这般发展,他横剑将一群人护在身后,冷脸问媪妪:“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媪妪顿了顿,似是失笑摇了摇头,她摘下兜帽,露出完整的面容。
云程没有看错,她脸上的皮肤和受伤的一样,无数条疤痕交叠在一起,像是烧伤有像是刀伤。狰狞的很,甚为可怖。
依稀辨认五官,能看出媪妪年轻时应该是美人。只是岁月蹉跎,满头白发,连睫羽都是白色的。
妇人没有被揭露的恐慌,神色依旧平和:“我是来和你们合作的。”
洁白的睫羽扇了扇,她抬眼一字一句道:“想要扳倒九霜,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谭曦问:“休要胡说!我们可是魔修,怎么会想要杀害魔王?”
“这个时候了,就别装了,你们与我一样,是人族且没有堕魔。”妇人似乎在笑他们天真:“是不是魔修我一眼就能辨认,无论如何伪装,行事和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些日子,人妖两界并不太平。而现在又有一批伪装成魔修的人族潜入魔界,且你们白日的行径在魔宫附近,想来应该是找罪魁祸首。”
之温闻言惊诧:“你一直跟着我们?”
妇人点头:“不错。”
她摊开手,长袖垂落:“别担心,我也就这点本领了。若是不放心,可以将我捆起来。”
妇人这般说,几人也没同她客气,拿出缚仙绳将她捆个结结实实,周兮还打算封了她的灵脉,防止她耍什么花招。
“我与普通人无异了,并无灵力。”
周兮让裴瑾之试探,她居然是人族,且灵脉里的灵力干涸可忽略不计,一群人才终于放下心愿意谈一谈。
媪妪被他们围坐在一起,空洞的眼对着正盛的火苗。火焰给她度了层柔光,让她脸上的诸多伤痕不那么狰狞。
出于时间紧迫,几人也不与她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承认了他们此行就是为了对付九霜,为了不被人利用,他们需要明确妇人的身份和目的。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裳娘。”
子颜直白道:“裳娘,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子颜和子如曾帮过她,云程感觉裳娘对于她们的态度和对男子的态度是有区分的,温和的更真情实感一点。
裳娘偏头,嘴角挂着浅淡笑意:“因为,我同九霜有仇。而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一向思虑周全的之文深究:“九霜身处魔界又在那个位子,没个千八百的仇敌才让人意外。你能自由穿梭内外城,想来当时也是故意引我们出手。但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什么选中我们?你和这魔界任何一方势力合作,不是更高效?”
“我是人族,苦于魔族迫害久,怎么可能寻找他们合作?现如今你们来了,对我来说同族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裳娘回答的时候,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遮掩的痕迹,之文便暂时接受了她这个理由。
云程又问:“你帮我们,需要我们付出什么呢?”
“我要你们帮我从九霜手中救一个人。”裳娘答。
平淡的语气中,藏着无限的恨意。
步珞一和子颜子如这三朵金花率先表态:“你放心,只要这个人并非恶徒,我们会帮你救。”
裳娘转头望向她们,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沉默很久,缓缓说:“多谢。”
其余人并没有说话,这个裳娘来的实在太突然,身份成谜,他们不得不犹豫。
裳娘环顾四周,嘶哑的声色响起:
“你们既然来了,我虽不知你们具体出自哪一宗,但应当是调查出了一点苗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人界边境的干尸,妖界的乱兽潮,都是九霜干的。他操纵蛊虫,从人族、妖兽中汲取力量,喂养他身上的蛊虫。此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是击败他最好的时机。”
居然真的是蛊虫,云程心中骇然。
虽然他们来之前已有猜测,但此刻被证实,还是会吃惊。
众人神色各异,裳娘不等他们的反应接着说:“不止当下,从前导致两位龙主陨灭的乱兽潮,人界死伤无数的食心蛊,都是他干的。”
食心蛊三个字一出,谭曦率先起身,他脸色极为难看。
食心蛊出自魔界,至今查不到源头。当年让多少医宗束手无策,又有多少医修命丧于此,没有人比他们医者更清楚。
而凌云峰的三人,则在裳娘说出前任龙主的瞬间看向裴瑾之,裴瑾之安慰地微微摇头。
之温觑着谭曦的面色,他绷着脸,问裳娘:“你是什么人?”
云程也从一个个爆炸消息中清醒,他悄悄握着裴瑾之攥拳的手。温度从指尖传递,裴瑾之绷紧的手臂终于在静默中放松下来。
云程目不斜视,同样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
裳娘语气嘲弄,单手拽住领口,骤然用力,衣带断裂,外跑一下子散开。
她语调乍然拔高,沙哑的嗓音更加尖利,五官扭曲在一起,有一种悲凉的可怖:“就凭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要九霜的命!”
相比较她莫名的行为,更让人惊诧的是她被黑袍包裹下的身躯:裳娘暴露在外的手、脚、头颅除了有很多疤痕外,依旧算得上正常。但她的躯干,竟然是那种软体虫的躯体!
纯白的、遍布着螺纹的腹部诡异地一下一下蛹动,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只有晚风席卷着凉意从破洞的屋顶穿进庙宇。
沉默蔓延,没有人打破。
步珞一“欻”的起身,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素锦斗篷给裳娘披上,熟稔地在她锁骨处轻声道:“晚风寒凉,小心寒气。”
子颜和子如两人如梦初醒,连声附和:“对啊,来这儿坐。这儿火大,暖和。”
三人悉悉索索地就把裳娘夹到中间坐下,彻底隔绝了一群男子。
步珞一经过云程时还瞪了他一眼,云程羞愧地低下头。
素锦斗篷柔软厚实,裳娘被这种干燥温暖包裹着,附着在她身体内的经年湿寒都被一点点祛除。
这种状似阳光下的日子,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这群人问她为什么知晓他们是人修,这么多年她经历过很多,可无论是人或是妖,只要是堕魔的,没有人会对一个魔族不求回报的施以援手。
他们眼中存着怜悯和慈悲,这是他们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
就好似现在,她只是稍稍的剖开伤口,所有人都体谅地不说话
这种善良的人性,而这在脏污的魔界中不多见了,所以格外扎眼。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平复心绪的裳娘再次开口,带着歉意对云程道:“抱歉,失礼了。”
云程连忙拨浪鼓摇头。
她又转而对步珞一致谢:“谢谢你的斗篷,很暖和。”
步珞一轻笑:“客气。”
裳娘拢着斗篷,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们,有人知道菡萏吗?”
“菡萏?”
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兮就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立刻问:“是前任魔王苍骊手下第一术士菡萏吗?”
“不错。”裳娘顿了顿,“我是菡萏的妻子,我想要和你们合作,救出我的丈夫。”
“你的意思菡萏还活着?”云程从脑子里扒拉出临行前恶补的魔界重大事件,犹疑道:“可菡萏不是当年夺位之战中殉主了吗?”
裳娘不仅否认了史料记载的广为流传的“事实”,甚至抛出了更炸裂的信息:“九霜是半魔之身,一直没有被父兄重视,饱受欺凌。我的丈夫菡萏既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术师,也是天底下第一糊涂人。他收九霜为徒,但当年他并不支持九霜夺位,只是想教授九霜自保的能力。未曾想,柔弱狡诈的皮囊下包裹着**的野心和**,九霜竟是个好戏子,将我们骗的团团转。他擅自盗取菡萏的秘术,通过炼制蛊虫,从中汲取庞大的力量弑父杀兄。而我,发现九霜的意图,准备提醒菡萏时却被九霜埋藏在暗处的眼线出手解决。”
“但是老天长眼,我的宗族曾有假死秘术,这让我死里逃生骗过了九霜的手下,但是也骗过了菡萏。当我扒开棺材,从自己的坟头里爬出来,听到的便是九霜上位,老魔王亲信尽数战亡的讯息。最初,我和你们所有人一样,以为菡萏死了。直到食心蛊的出现,我便清楚,我的丈夫和我一样没有死。”
说至此,裳娘神情中带着一丝癫狂和兴奋。
她目光没有焦点,好似落在虚空又好似在与什么人对视,翘起的唇角挤出一抹讥讽:“九霜蝇营狗苟这些年,哪怕位极魔尊,盗贼始终是盗贼。他无法摆脱桎梏,依旧被掣肘,依旧是当初那个摇尾乞怜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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