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春穿浅红宫装,着鹅黄的襦裙,刚从尚食局回来,拎着一个食箱,里面是太后娘娘想吃的水晶肘和给双银带的椰蓉糕,那小丫头上回生她气有几日不搭理她了。
入了五月,早春的寒意褪散了些许,宫墙边的红芍药花枝招展地盛开着,像一团热烈的火。
路上端着木盆,抱着各宫换季衣裳的宫女们迎面而来,一见她就接头交耳,眼神古怪。
祈春暗觉不对,拦住了李太妃宫里的荣香,给她手里悄悄塞了手帕子包着的椰蓉糕,笑着问她,“姐姐,最近宫里可是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稀罕事儿?姐姐给妹妹漏个话。”
荣香可怜地瞧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呢?你家娘娘受罚入皇陵诵经去了,你还是快点儿回去看看吧。”
祈春站不稳,食椟差点掉地上,又被她紧紧握住,勉强笑了下,“谢谢姐儿提醒,下回我给你送点自个做的手帕子去,姐姐不准嫌弃。”
说着就告别了荣香,她心下焦急,快步朝永和宫走去,她得给娘娘取点御寒的衣裳和锦被,那皇陵阴寒,不知道双银一个人能照应得好娘娘吗?
路上遇见几个小内侍窃窃私语。
“你说这西厂刚设立,曹贤老祖宗直接从司礼监的随笔太监摇身一变成了这西厂大总管,这东厂是不是危险了?”
“不愧是皇上边上的老人儿,终于给了实位儿,熬出头了,听说他和程都督早就不合,你说他们斗起来,咱们得站哪一队啊?”
“你少泥脸给自己贴金了,咱们这种小虾杂鱼也配站队?不过依我看,东厂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如今西厂刚出世,我估摸着连程督公也得避其锋芒。”
这些话当然入了祈春的耳,可程淮之没给她传信儿,就说明事态不紧急,她忙活也没用,还不如守好自家小主儿。
曹贤大总管刚从乾清宫汇报了差事,准备移驾西华门,带一带新提拔的手下。
西厂衙门坐落在皇城根西街,是新起的衙门,东厂在王府井大街的东边,司礼监离养心殿极近,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绝对是程淮之那厮优势大。
可,圣心现在在他这儿,其他都是虚的。
他惦记亲族,甫一起势,就看望了太子门前直房里歇工的曹平,他亲胞弟。
从永德帝还是太子时期,家生子的娘老子就让刀子匠给他们净了身,胞弟是永德帝给太子的人,但因太子喜猜忌和,圣上互相防备,胞弟始终不得重用,只当了小门房。现在可好,胞弟终于能跟着他享福了。
适才胞弟提了一嘴,说卫瀛给他了甜头,意欲讨好,他神神秘秘地笑了下,让胞弟别应承人,也别急着投靠太子,他这头啊,自有打算。
曹平向来听话,亲兄都发话了他没有不从的,唯唯诺诺地给哥哥奉了茶,哥俩儿说了会话,他才走。
太阳直升到了人头顶去了,热的人衣裳都黏贴在了后背上,蝉也吱吱地叫着,叫的人心惶惶。
那头祈春低头看着青石砖,没瞧见眼前人,直直撞了上去,软塌塌的触感,像是陷入了一滩肥肉烂泥。
祈春眉心一蹙,抬眼看了眼,才发现是帝王边上的御前总管,更是如今的西厂掌事,曹贤。
不能得罪,小人得志。
祈春连忙双手福在腰间,微蹲了下,致歉道,“是奴才眼看不清,冲撞了掌事。”
曹贤被狠狠一撞,有些眼花,正要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连他都敢撞?
他一侧扶着他胳膊的小内监,喜旺也是眼睛一瞪,狐假虎威怒斥道,“你眼睛被狗吃了?敢撞我们家掌印?不要你的狗命了?”
说着这小内监就撸起袖子,要上去拧打着这位小宫女。
这宫里的太监啊,惯来会捧高踩低,惩罚宫女的差事对他们来说,是美差,不仅能手上占点便宜,还能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曹贤略不经意地一一抬眼,这个罪魁祸首唇色极淡,面容也是素淡,但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倔强劲儿,盯着看一会儿,又觉得生的美起来了。
他也算阅美无数,跟在皇上边上,什么美人他没见过?但私底下也都是蛇蝎心肠,宫斗的你死我活,缺了灵气。
可像祈春这么入他眼,合他意的人儿,难得一遇,他心里热络了起来。
他冷脸拦了下那正准备动手的小内监,“哎,宫中行事容得下你嚣张?可别说是我曹贤的手下,丢了我的脸面,我让你狗吃了你的宝贝。”
复又转头看向祈春,笑的灿烂,“这位小宫女儿面生,是哪宫的人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祈春不卑不亢地回:“禀公公,我是太后宫里的一等宫女,祈春。”
曹贤眯了眯眼,原是那位晦气太后宫里的,略有些麻烦,可他有权有势了,想要个女人还要瞻前顾后吗?
想到这儿,橘子皮似的黄皱的老手,朝着祈春伸过去,直按在了她腰间滑嫩的手上,故作关怀道,“咱家可是和太后有些渊源了,娘娘入皇陵,那还是我亲自送过去的。娘娘体恤我受累,还赏了我布帛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不是?”
“以后你有什么难事只管和咱家说,我替你撑腰。”
祈春眼神厌恶,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却推不动,只能应付着,“公公,我得先告辞了,娘娘那边还等着我送东西。”
李鱼打远处走来,今日天热,穿着短褂,蹬一双皂靴,靴里铺了祈春给他缝的鞋垫,尺码合适,触感喧软,心里也热烘烘,美滋滋地。
可惜,一想到督公的情事和磨难来,乌云又飘过来罩在了他头顶,忍不住叹息起来,这程淮之得势还没几年,就遭了皇上的猜忌,屋漏偏缝连夜雨,太后娘娘她爹又入了大狱。
程督主坐在青呢软轿里,半响不和他说话,上午那西厂衙门刚设立,听说曹贤那厮就大摇大摆地朝西华门去了这么急着就职,半点都没给上司面子,嚣张得很,怪不得督公憋闷。
除了他,一侧还跟着来打探消息的王得利,王随笔,曹贤走了,就多了个随笔的缺儿,司礼监不少人盯着,这不这位王得利来推荐他的堂弟了。
李鱼不屑地很,这位王得利就是个墙头草,他堂弟也是个酒囊饭袋,看着督公有点势颓了就顺着杆子爬,得把这双手剁了才老实。
可惜他打错算盘了,这曹贤一走,他李鱼就被提拔为随笔了,帝王那儿对督公有愧,这权当为了堵住督主的嘴。
不枉费他跟着程督公识字了几年,他绝对不能辜负程淮之的栽培。
地位提了,俸禄也多了,多的那十几两银他定得给祈春多裁几件新衣裳,他想好了,这几日就和她谈婚事,给督主奉过茶,俩人就能舒坦过日子了。
正想着,前方那老太监紧握着一个小宫女的手的画面映入眼中,看着面孔眼熟,再细看,那素淡的眉目和唇色正是祈春。
一股热血直接冲到了他脑颅,他理智全无,直接冲了过去,狠狠推开那登徒子。
那老太监倒在地上,眉心紧蹙,盛怒地吩咐一侧的小内监,“给我打?活腻歪了不成?”
祈春紧拉住李鱼的手,抿嘴道,“李鱼,你来干嘛,快回直房去,这事儿你别掺和。”
李鱼扭头看她,用手帕子擦了下她的手,怜惜道,“我怎可弃你不顾,那成什么人了?”
小内监眼神余光瞧见后面的青呢软轿,迟疑着不敢动手,他是想让着曹总管当他的青云梯,可是万一得罪了这程都督,死都知道怎么死的。
李鱼理智回来了,神态惭愧,抬眼瞧了一眼程淮之的方向,只见王得利穿着青灰太监服,谄媚地问轿中人,“掌印,你说这李少监可是鲁莽了些,这英雄救美也得分场合啊,曹大总管刚上位就得罪人家不太好吧。”
李鱼心揪成一团,分外难熬,直到那青呢软轿侧面被人掀开,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骨节分明,食指上戴了鸽子蛋大小的玉翡戒指,往下极轻地挥了下,像是掸去袖口上的灰尘,如他让刀者斩罪犯的项上人头一样轻描淡写。
李鱼了解督公,这么些年,主仆俩之间默契极深,他在说,动手,别怕,打死了我给你撑腰。
远处的太阳像个大鸡蛋黄,散发着暖融融的光,打在青呢布银线绣着的仙鹤祥云上,一片岁月静好。
李鱼红了眼眶,狠狠地按住地上的曹贤,照着头狠狠打。
祈春笑了下,瞪了一眼那惶恐的小内监,也跟着踢了几脚。
曹贤被打的鼻青脸肿,哀嚎不断,咒骂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看我向皇上告御状,绝对不轻饶了你们,”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连我都敢动?祈春,你家太后娘娘日后给我小心点,等被人毒死了你得被发卖到掖庭,到时候你给我□□我都不可能帮你。”
祈春恨得双目通红,敢用她家娘娘威胁她?她狠狠地对着那太监总管的裆部,一脚蹬了过去,虽说太监早就没了物件,可也算造成了二次创伤。
祁春:永和宫下手最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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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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