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之正倚在靠背上闭目休息,只见他穿着件双袖蟒衣,帽檐上缀着金蟒玉石,膝澜上缝了惟妙惟肖的蟒龙补子,细碎的阳光透过双绣草虫花鸟垂帘,在他刀削斧刻的侧脸上跳舞。
八王的信件到了京城,那小子痴憨不堪,却有个富可敌国的岳家,本入下乘之风的赈灾一事,因他的岳家额外掏了腰包,开仓放粮,百姓们乐得笑开了花,他八王也得了个仁厚的名声。
不错,也用不着他想法儿圆这事了,不过眼光重新放在这八王上,反倒觉出几分合适来了。
那敦王性贪,急功近利,怎么着都不像是太子的对手,这回手还伸到了盐铁司去,明眼人一查,这厮就得被扣上个谋逆的罪名,还好没与他扯上联系。
之前先生被送入了狱,明面上他和这些朝臣王爷们算是掰了,等帝王醒过神来,待内阁那些老头子们再骑在他脖子上去,他程淮之,是他手里唯一可用的刀。
但最近让权,司礼监那王得利和锦衣卫高虎又蠢蠢欲动了,先让他们折腾一阵儿,最后再狠狠踩在他们脑袋上就又老实了。
李鱼穿着太监服候在一侧笑着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督公,太后出来了,我扶您下来。”
他俯身用织金团扇挑起轿帘,青白玉似的手指来到腰间理顺了牌穗穗子,昨个刚下过雨,着一双直筒雨靴,钉靴直直地踩到了空地上的青石砖,刻意避开了小水洼,爱美讲究的紧。
程淮之隔着十几米远瞧着魏杏瑛,笑得魅惑狡黠,内里的红贴里像山竹果皮包裹着果肉似的,衬得颈子的肌肤白如雪。
传入她耳中的嗓音清越,“娘娘,奴才来接您回宫了。”
魏杏瑛盯着他,心里犯嘀咕,这昨日刚来过今儿又来,这皇陵快成他家了。难不成真让双银说准了,是他向皇上请的圣旨,她们才得以从皇陵出来?
可若是这般神通广大,为何不直接让爹也从大狱里出来?是不尽心还是能力有限?
想到这儿更来气,她偏过脸去,让双银扶着她回宫,直当没看见这人。
可朝臣哪里像她个内宫妃一样,说出来就出来,不过这小女儿心性就是这样,对着纵容自己的人总会任性几分,对面爱的深了,又会更纵上几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程淮之笑眯眯地走到她跟前,得了个冷脸也不当回事,直接挤开了双银,接过了她的胳膊。
双银蹙眉,正要抢过来,被跟前的李鱼拦住,他笑得讨好,“双银姐姐,祈春一直念着你和她最亲,过阵儿我想和她求婚,想着她有什么忌讳喜好,思来想去只能来问问姐姐你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双银面上一喜,又压了压唇角,“你可别框我,不过也是,那丫头性子刁钻,除了我没人能和她相处。我就和你说道说道。”
他手腕滚烫的触感似透过衣裳在底下的肌肤点了一团火,烧的魏杏瑛口干舌燥,身子都酥透了,想推开对方又显着自个矫情,还能怕了他这无根儿太监不成?只能轻咬了下舌根,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也不知是老天设计,还是他程淮之心有不轨,青石砖上的小水洼像一面面镜子,横亘在地面上,她个大活人又不是腿瘸了,怎么会避不开?
可那程淮之嘴里说着,“小心,前面有水,娘娘。”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强力一拉,拉到了他一侧,衣裳上的松柏香侵略似的直接罩住了她,罪魁祸首随即又守礼地放开她。
魏杏瑛哑火,瞪他,却只见他面上无辜,顶着一对漆黑的眼睛解释道,“娘娘,奴才只是怕你摔倒。”
拉扯几个来回,她已经从脸红心跳到心如死水了,这程淮之就是试探她呢,不理他估计就消停了。
她哼着戏曲往前走,鬓间的红石榴银簪也左摇右晃,这是她上回灯会在梨园听来的,这当了太后,爱好习惯也像了老人儿了。
程淮之看她钟意,又搭讪道,“娘娘爱听这江南小调儿?下回我在提督府办个宴,找个三两个江南戏子,给您唱个够。”
魏杏瑛不做声,瞧着他帽檐上黏了只绿眼小虫,手径直伸过去,擦过他的耳垂,似溅起了火星子,象牙白的耳垂一瞬间就变成了海棠果。
她捡起小虫从指间吹走,静静看着慌神的程淮之,很是解气,阴阳怪气道,“这小虫生的好像你,每天穿红戴绿的,一通打扮。”
是了,打扮来去,见天撩拨她,说是为她死去活来,但连个准话都不给她,知道太子日日来,也不动如山似的,难道他的情只是嘴上说说的?
程淮之抿唇笑了下,越发没正形了,“是是是,奴才是小虫,只采娘娘的蜜。”
魏杏瑛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知道对方是在暗示太上皇侍寝那夜,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就拿来揶揄她!
她气的直接甩开他手,这登徒子现在嘴里没个把门的,还不如避开,结果走急了,程淮之牌穗上的红丝线缠到她的翠玉镂雕双面香囊上,绕成了一团。
魏杏瑛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孽缘,只得一步一回头地拽着对方回了永和宫,程淮之则噙笑,背着手,缓缓地跟在后面,像个被主儿牵着遛弯的温顺狗儿。
到了永和宫,祈春早就在门口候着,穿了件竖领对襟红短衫,套着绿比甲,裸色包头在额头上系了个蝴蝶结,戴了金耳珰,面上带着笑,精神气很足,全然看不出前天被那晦气老太监羞辱过。
她一见魏杏瑛就行礼,边笑着说,“娘娘,我给您准备了火盆,咱们去去阴气,督公,您也来了。”
门前的火盆里银丝炭烧的通红,程淮之颔首,扶着魏杏瑛跨了过去,像新郎新娘成婚似的。
程淮之心里东想西想,和喝了蜜似的甜丝丝。
魏杏瑛则累的手指都伸不开,进去就找榻。
祈春眼尖,见督公她们二人腰间物件缠绕着一团,上橱柜里取来了小金剪剪开了红丝线,程淮之笑了下,小心地接过剪断的丝线收到了大袖里。
李鱼和双银也从外头进了里屋,两个人嘀嘀咕咕地,李鱼嘴甜,哄的双银笑地合不拢嘴,连连点头,一看就不是在商量好事儿。
魏杏瑛连衣裳都没换,头一沾到枕头,就有股云里雾里的眩晕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抬了抬手让他们都出去。
祈春过去拢住两位的肩膀,提醒着,“走吧,两位,别打扰娘娘睡觉了。”
双银边扭头边怪叫道,“哎,那怎么程督公不出去呢?别误了娘娘清名。”
一到门外祈春立刻拉下脸,“说吧,你们两个背着我打什么鬼主意呢?”
双银一时哽住,有些心虚,又挺了挺胸脯道,“祈春,你才瞒着我呢吧?你和李鱼要订婚一事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李鱼啧了一下,连连叹道,“哎,姑奶奶,你嘴可真不把门啊。”
说着就去拉祈春的手,讪讪地解释,“这不,今儿我来和太后说提亲一事,我想着,那曹总管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防止夜长梦多,或者我不在没法护着你。咱们早点成婚呗,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双银一听不对劲,急着跳出来问,“什么曹总管?什么不会善罢甘休?”
祈春知道,不告诉她能死缠不放,还不如和她交个底,让她看着点太后,那曹贤估计已经暗恨上了永和宫,太后不能受她连累出岔子。
祈春狠狠地说,“皇上不是提拔了西厂总管,曹贤吗?那日我在宫道上撞见他,他拉我手了。你以后防着他点,别让他碰娘娘。”
双银和被人卡脖子的鸡似的跳起来,气地破口大骂,“这曹贤这个老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祈春你还是快点和李鱼成婚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怪不得上回这个老太监还敢给咱们娘娘甩脸子,原是被抬举了,可别爬的太高摔着狠。”
这小妮儿骂完一通,祈春才扯扯她袖子暗示她消停点儿,娘娘正在宫里歇着呢。
里屋,程淮之像来到了自个家里似的,到处转了转,踱到手盆面前,用胰子净了手,用毛布缓缓擦干每一根细白的手指。
忙活完又弯腰取了橱柜下面的铜盆,提着一侧的铜热水壶,水流缓缓注入铜盆中,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漂亮凌厉的眉眼。
他端着铜盆儿来到榻前,瞧着已经合上眼的恬静面容,嗓音轻而柔和,“娘娘,您脚受累受凉了,我给您打了热水,您泡泡脚,我给您搓洗搓洗。”
魏杏瑛咕哝了两句,又不言语睡过去了。
程淮之笑了笑,坐在榻上,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取下她脚上的绣花鞋,俯身用手试了下水温,才扶着那脚趾圆润似珍珠的小脚,入了水。
魏杏瑛撅了下嘴,舒坦地叹了口气,打了个哆嗦。
这小娘子果然是富贵命啊,他程淮之这伺候人的本领再高啊,也只想用在她魏杏瑛上。
小脚和金鱼戏水似的在铜盆里踹了踹,程淮之低下头,大而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搓弄了几下。
魏杏瑛正梦到和一个藕变的小娃娃抢着吃人参果,那人参果掉进土地里就没了,吓得她只哇乱叫,扑腾了两下睁开了眼,发现正靠在程淮之怀里。
松柏香侵略着她的感官,她羞的脸都成了海棠果儿,伸脚朝他踹去,结果发现连脚都在人家手里握住,只能求道,“淮之,让人看见不好。你快下去。”
他却放肆起来,漂亮的眉眼和饿狼似的盯着她不放,快把她烧出一个洞来,他贴近她的耳边,吐出气息道,“娘娘,奴才伺候你本就是天经地义。这才只是洗脚,那日后万一更亲密了,娘娘还能受得住吗?”
魏杏瑛和天上人间似的,迷迷糊糊,直接问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话,“那我们算什么关系?你要当我唯一的情郎吗?”
程淮之不接话,缓缓穿了鞋,在她榻前跪下了,魏杏瑛的小脚又被他握住了,不过这次是握住举到了脸侧,又蹭了蹭,像游蛇,冰凉的触感激的魏杏瑛一个激灵,却还是执拗地等一个回话。
程淮之眉目深情,琉璃似的面容隐在摇晃的烛影里,“娘娘,您再等等奴才,等事都了了,奴才就带着您隐退。”
魏杏瑛微弱地叹了口气,他又临阵脱逃了,垂着脸说,“你先出去吧,我给爹准备了被褥用具,你给他带过去。”
程淮之呐呐了一声,说不出话来,胸中是难言的苦涩和酸胀,告辞了退着出去了。
魏杏瑛捂住了脸,有些气馁,直到屋里又静地连一根针都能听见时,长风又卷过檐下的玻璃风铃带来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这时宫外传来一个小内侍的细嗓儿,“太后娘娘。太子说魏太傅在狱里受了不少罪,您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您打扮一下穿的好看点,他晚上过来。”
小魏:又临阵脱逃(::)/
小程:娘娘,我不仅伺候你洗脚,我还伺候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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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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