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杏瑛穿了件白底撒朱红碎花褙子,鬓间插一枝乳白玉簪,谁能想到这个婉约清丽的闺阁女却是当朝太后?
她得见了几位宫妃的晨安,一得了闲,就倚靠在榻上,左手抱着绷架,右手捏着绣针对着上面的布料左戳右怼。
窗外的阳光打在她侧脸上,神态专注,眉若远山,透露出随遇而安的闲适。
双银一大早就出去,捧着御药房的药盒回来了,一瞧见自家那大家闺秀沾不上边的小姐正绣花呢,目瞪口呆,近前一看,指着说道,“绣的这一团是水鸭?”
魏杏瑛眼角抽了下筋,斜她一眼,“这是鸳鸯,你看不出来吗?”
双银捧腹笑了一会,白讨了顿打,才问,“娘娘,您要这么多助眠的药材有何用啊?可是也没见您睡不着过,谁都没有您心大。”
魏杏瑛不理会这一大早就抽风的小娘皮儿,低头继续和布料斗争,半响儿才说道,“上回我上淮之直房时发现,他一宿都睡不着,时常忙公务到五更,再零星睡几个时辰,我给他做个助眠的香囊。”
双银神情一滞,有些惶恐,“那倘若太子知道了,不是得发疯了!你不如做两个??”
魏杏瑛叹了口气,抬起全是针眼的食指,说“您当我是专业绣娘了?以前在魏家我都没做过绣活儿,见天摘果爬山去,还做两个,你想让娘娘的手成个漏勺?”
双银嘬了下牙,确实不能高估她,没法儿,可太子那也得周全,娘娘不爱沾手,就只能她来。
一想到这儿认命似的坐在圆凳上,又重新取了件绷架,绣上了,过程中还尽量学着那魏杏瑛绣帕上的图样。
两人绣到了快中午,到了快传膳的日头才终于,将酸枣仁,石菖蒲等十几种药材塞入绣好的香囊内袋中,细瞧儿倒也像一回事。
魏杏瑛比了下双银手中的成品,一比对,才发现天赋这东西就是让人嫉恨,人家随手一绣还是在模仿她的前提下,两只绕着颈子的鸳鸯游荡在山水间,而她的则是毛绒的两只野鸭穿梭在芦苇之中。
淮之如今是权势滔天的掌印,衣食用度皆是出于专门之手,能戴上这丑香囊吗?
处于情爱中的人再是迟钝也会纠结些细枝末节来。
但魏杏瑛已属于格外神经粗的人了,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这是庸人自扰,人都是她的了,还能挑眼不成?
尚食局的小内监抱着食盒在门口,正要敲门,被一双带着玉翡的手按住肩膀,吓了他一跳,正要磕头行礼。
陈锦琮在帝王那吃了瓜落,阴沉着脸,威胁的眼神扫过去,小内侍就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动静。
他穿了件灰蓝圆领锦袍,带上镶嵌着银虎头和钉珠等,配了个银瓶腰挂,器宇轩昂,眉目间的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陈锦琮冷冷说,“门口候着,待我走了再送进去。”
小内监和鹌鹑似的脖子更埋进膝盖,待陈锦琮撩起曳撒踏过门槛,宫门闭上了才敢站起来。
魏杏瑛正抱着香囊看,一听见门口动静,以为是祈春,“祈春,明日就出嫁了,先歇着就是了,我这不用忙。”
陈锦琮一进来就看见了珊瑚炕桌上的绣架和缝好的香囊,勾了下唇,刚在朝堂上受的气陡然消散了。
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魏杏瑛骨头上的倒刺都拔光了以后,就像一个漏出肚皮的小狗崽,顺从,没有攻击力,忠诚。
以前油盐不进的到处躲,如今都会给他做香囊了,也不枉费他为魏络谋划了。
魏杏瑛一抬眼就撞进一双雾沉沉的眸子,陈锦琮?为何来的这么勤?她心脏咯噔一跳,直接将手中的香囊收进大袖,慌乱地笑笑,“锦琮,下朝了?可是累了,坐下歇一歇。”
陈锦琮撩起曳撒坐在一侧的圆凳上,状若无意地拿起炕桌上的蜀锦香囊,在手上转了几圈,说道,“杏瑛,这是野鸡?很可爱,有些像你,我很喜欢,以后会常戴着的。”
说着就解下带上的银瓶香挂,龙涎香味道在屋内溢散开来,换成香囊系在了上面。
堂堂明朝太子带着这么一个不伦不类,不像鸳鸯不像野鸭的物件,这让他后宫里那些侍妾知道了,可是会嫉妒地发疯了。
知道实情的魏杏瑛尴尬一笑,不敢让其知道这是双银的手艺,只能抿着唇,目光躲闪。
双银退到角落里,为自个擦了擦汗,不敢吭声。
陈锦琮这次来不光是为了瞧瞧她,而是为了给她吃一颗定心丸,“杏瑛,之前应下你的事已经有进展了,魏先生一定能翻案,待庆功宴之后,我证据就全了,顺藤摸瓜,幕后之人也能拿下,还你爹的清白了。”
魏杏瑛眼眸晶亮,拍了一下炕桌,“那太好了,锦琮,听说最近西厂权势有些大,你可是为难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游上她的手指,摩挲了一片刻,才餍足地说,“你能关怀我,我很感动,待事端都过去我们就能长相厮守了。”
他瞧着对方耳垂上悬着的金累丝小玛瑙灯笼子,晃荡着,勾得他心里痒,又想起了那宿的亲密,和按下又抬起来的白玉似的大腿。
魏杏瑛胳膊僵住,肌肤上出了一片鸡皮疙瘩,恨不得甩开他的手,却还是按耐住,讪讪地一笑,“锦琮,哪里的话,我们从小的情不假,我当然不希望你不利。”
他当然能感受到对方躯体的僵硬和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厌烦,他恨不得每日都能与对方腻在以前,可是上回本就是醉酒,还霸王硬上弓,她有些阴影和躲闪是在情理之中的,不可再唐突了,左不过等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几天,徐徐而图之才是佳策。
坠入爱河的男人总是会为不爱自己的女人找各种理由,有时候编的自己都信了!
陈锦琮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端起红漆描金的茶盏子,轻啜了一口茶,“那我先忙公务去了,你歇着,我让门口送膳的进来,下回再来看你,庆功宴那时估计粉桃正盛,你到时与我月下同赏,不准将时间留给那些命妇宫妃们,等我宴上给你传信。”
他撩起曳撒,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他定下终身了的女人,得到手里了那就只能是他的,若将来会被其他人争抢走,他会在那之前先将她毁掉。
但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一个即将登上帝位的人,有着对任何人的生杀大权,即使那是他最爱的女人,可有时候死物比活人听话,他给了她全部的爱和希望,魏杏瑛一定不要让他绝望。
待他出了槅扇门,魏杏瑛才瘫在靠枕上,双银凑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对陈锦琮的疯魔状态心有余悸。
六月过半,路侧海棠树上蹲着只老鸦,聒噪地鸣着,晌午之后的日光透过翠绿枝叶打在青石砖上,像澄黄的流火。
陈锦琮正准备绕开司礼监回东宫,但想到什么又直接进去了。
程淮之站在屋内在对着来汇报情报的厂卫细细吩咐着什么,只见他穿着件行蟒服,脊背挺得直直地,生的是玲珑面,唇若粉樱,狭长的艳眸在房屋四角的角灯下勾魂摄魄。
看得陈锦琮也有些吃惊,这人都成了内宦了还不颓靡,还带着那股傲然若素的劲儿,袍间不染尘,这种词居然和一个太监相匹配,可让人够嫉妒的,不怪乎以前魏杏瑛还被这厮的皮子迷了眼。
可那又怎么样,这人所谓的爱敬在绝对侵占的面前,一分不值,盖棺定论,魏杏瑛洗清了程淮之前未婚妻的称号,如今是他东宫的女人了。
程淮之一见陈锦琮,礼都不行,曼声道,“太子殿下,您前来是为何事啊?”
见皇室而不下跪行礼,这是他父皇给他的尊荣,怪不得他一个宦官权势滔天,目中没有任何尊卑。
他不屑地笑了笑,低头轻捋了一下带上的香囊,“父皇说,私盐一案啊,由督公督查,我来查案,这段时日,多指教啊,程督公。”
程淮之早就瞧见对方腰带上悬着的香囊,绣法拙劣,图样分不清是野鸭还是鸳鸯,再结合对方是从永和宫的方向而来,心下了然。
虽说早就知道杏瑛会虚与委蛇地应对太子,可亲眼瞧见了,胸中还是塌陷了一块,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酸液。
但是他面上不显,冷静地吩咐一侧的李鱼,“李少监,给太子看茶。”
李鱼穿着皂靴,灰色办公太监服,行了跪礼,左手拎着天青色旧窑茶盅,笑着对着太子说,“太子殿下,里面坐。”
陈锦琮饶有兴味地笑了下,说,“听说你明日大婚,添头那日看太后时给了祈春,提前祝李少监新婚快乐啊。”
李鱼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多谢太子对我和即将过门娘子的关怀,这是奴才的荣幸啊。”
程淮之门清,知道对方这是在暗戳戳炫耀那日和太后的私下相会,可事实是魏杏瑛和他相处了一宿,那甜美的唇和迷幻的夜令他一回想就全身战栗,骨头都酥透了,又怎么会和他这点小心思而计较呢。
甚至觉得对方有些可怜,到了彻底穿帮的那天,不知这位至高无上的太子爷还能否维持平时的风度和脾性。
至于给陈锦琮的香囊,她绣活一向不好,不知手指上是否留了针眼,他有些酸,却也不敢期待着这香囊还有他的份,但是他想一见面就吮吸上她被针戳破的手指,问问她可手疼了?来纾解这不可抵抗的怜爱和想念。
李鱼瞧着自家督公如玉的冷面,隐约闪过的眸中情意,紧攥住袖口的手,了然于心。
督公这对太后的情确实是不可小觑,其他太监们净身以后都爱结成短暂的对食,等腻了再换下一个。
只有程淮之,和宫中的女人们都不远不近,只为了魏杏瑛守节,一颗剔透心全掏给了魏杏瑛,听祈春说,上回替寝是东宫妃搭的手,这下可好了,督公终于熬出来了,盼得月明人归了。
鸳鸯:我没有惹任何人!(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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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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