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窗子上泛着一丝灰蓝,几颗伶仃的星子还迟迟不肯落幕,可星月和浓夜没有不散的宴席。

白日始终会来临,今儿是祈春出嫁之日。

屋中珐琅彩瓷烛台里的蜡烛噼里啪啦地燃着,不远处祈春穿着件粉红缎子的嫁衣,鞋头绣着硕大南珠,面容清秀,上了腮红和口脂,戴着主儿提前让人给打的鎏金冠,正坐在魏杏瑛的榻上。

最得脸的大宫女以后就为人妇了,她胸中五味杂陈,以往的相处不像主仆而是姐妹,如今生出来了的不舍像藤蔓似的缠绕着她。

一个不爱感伤的小人如今也始终拽着对方的手,泪泡儿噙在眼眶里,“祈春,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你,你说这女子为何要嫁入别人的家,冠了夫姓,若是我的话,我就招婿,咱们不用分离了就。”

祈春也流着泪,捏着衣角,也陈情道,“娘娘,我只是嫁给宦官,以后还能伺候你,当你的奴婢。这样大放之日我就不用被遣返出宫了,待双银出嫁的话娘子身边至少还有我在。”

双银倔强地偏过脸去,用手擦了下眼泪,嘴硬道,“今儿是你的大喜之日,娘娘伤情也就算了,你也拎不清,一会李少监见了你还以为我们苛待你了,再说你是永和宫的一等宫女,也就每日下值才回李鱼在宫外的宅子,白日还在娘娘这儿当值,这有什么分别。”

虽说她以往总和祈春不愉快,可人是复杂的生物,相处了这么久,冷不丁就要出嫁了,也是怅然难过。

再联想到自己,虽说暂时不想成婚,可到了宫女大放之日,估计只能出宫和太子府上的管家之子之类的成婚了,但看太子的脾性,估计会让她守着娘娘一辈子,也好,不当那人妇,人妻,还得给人管家,琢磨钱财,不如在娘娘边上舒坦,只要魏杏瑛不厌弃她。

祈春一看双银这正话反说的模样,噗嗤笑出声,“双银,你这嘴毒的毛病是永远都改不了,在外头可别什么都瞎说啊,娘娘本就举步维艰了,前是狼后是陷阱,往后夜里我不在宫里的话你多担待。”

双银扭头看着她,头回没说扫兴话儿触她眉头,在人家大婚之日瞎说可是得遭天谴的。

魏杏瑛为图喜庆也穿着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戴着金耳珰,脖子和脸都上了薄粉,面若春桃,唇如丹朱,即使不想抢了祈春大婚的风头去,却在人群里也是扎眼的存在。

祈春当然是知道小主儿惊为天人的美貌,深感与有荣焉,因着自家娘娘是太后,平日都是绛紫重红的衣裳,在这特别之日,才能像年轻小姑娘似的穿点鲜亮的。

门口的喜轿早已等候多时,早就找好的喜婆隔着门催促道,“到时辰了,得入轿了,别耽搁了吉时。”

祈春抿唇笑了下,拉住魏杏瑛的手,神态庄重了几分,“娘娘,我先上提督府了,您来的路上慢点,一会儿到府上给你和程掌印奉茶。”

祈春盖着红盖头,在喜婆给的红丝帛的牵引下,入了喜轿,小火者们肩膀抬着几箱嫁妆跟在后面。

这回婚礼在提督府办,因着李鱼的宅才刚装好,略微有些寒蝉,李鱼才斗胆和督公商量了一下。

程淮之喜静,做好了不成的打算,结果程淮之一听魏杏瑛也会来观礼,冷扫他一眼,颔首算作应下了。

李鱼大喜,忙活了几日,将往日冷清富贵的提督府妆点的是灯红高挂,似准备结亲的是程淮之而不是他。

王得利也没在大喜之日找不痛快,来随礼也是像模像样地称贺一番,还送了北海的红珊瑚一宗,方秉笔也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前朝大家的私藏,也是大手笔。

这些当秉笔的相当于二把手,个个富得流油,也知道分寸,给李鱼这个同僚在结婚之日找不痛快,以后就不舒坦喽,能当宦官的,又怎么会不容易记仇?

那厢魏杏瑛也上了肩辇,遥遥跟在后头,不多时,魏杏瑛到了东厂提督府。

李鱼穿着穿藏青色的锦袍,胸口缝着大红的鹌鹑补子,眉开眼笑地站在门口,一瞧见她就迎过来,低腰伸出个胳膊问,“老祖宗,您先来啦?祈春在后头是不?”

魏杏瑛奇怪地瞅他一眼,说,“祈春是先出发了的,按理儿说早就到了,怎么回事儿啊?”

程淮之的干儿子成亲,他也穿的很隆重,穿着件玄色镶边宝蓝缎面圆领袍,戴羊脂玉簪,生的是菩萨面,狭长的眼眸中带着点点笑,如江中渔火,分外动人明亮。

魏杏瑛近乡情怯似的低下头,不敢细看他,今日他这打扮让她回想起了程淮之年少时清贵玉面郎的模样,既羞怯又怀念。

似她和淮之之前差了的婚礼被今日以特别的方式填补了。

李鱼笑着看着干爹和老祖宗眉来眼去,面上也是春风得意,仰着脖子往外头瞧,左等右等不见来人。

过了几个时辰,昏黄的云飘过来,衬得李鱼脸色橘黄,气氛凝固僵持着,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连程督公和魏杏瑛也察觉出了不对劲,面面相觑,阴沉下脸。

直到远处一个带刀的厂卫划过来,禀报道,“督公,刚才收到消息,给祈春抬轿的轿夫让西厂大总管收买了,适才喜轿让他们劫走了。你看督公咱们作何应对啊?”

李鱼目眦欲裂,冲到厂卫面前,追问,“什么?被劫走了?”

愤怒的焰火在他胸中燃烧,他流出激动的眼泪,转身面向程淮之,表情复杂,“督公,你看这都骑在咱们脑袋上来了,这夺妻之仇我不可能不报啊?”

程淮之冷冷笑了一声,转了几圈手上的翡翠貔貅手串,撩起曳撒,极致怒意的尽头是冷静,他直直地从提督府走到大街上,拍了下手,“各厂卫番子听令,今儿个西厂欺人太甚,连咱们东厂三当头的未婚妻都敢抢,倘若纵容,这东厂就是泥人面疙瘩了。”

令下以后,小百人穿着厂服带刀,出现在大街上,表情凶神恶煞,门口摆摊的百姓们一看官爷办事都纷纷收拾萝筐或者包袱,绕路去其他街回家去了。

这时,灰云已经集聚得多了,豆大的雨点降下来,打在人们脸上,后又越来越大,似有神仙在上头泼雨似的。

门口站着和双银闲聊的魏杏瑛眩晕阵阵,掐了下手才缓过劲来,微弱地念了一句,“淮之,我跟着,祈春是我宫里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说完轻轻飘飘地扫一眼双银,看得她低下头眼神躲闪,神态羞愧。

多事之秋,她就说今早上右眼皮儿总跳,这西厂敢直接抢了去,说明之前就有过调戏的先例,可这两个小丫头早就串通了口供,她个做主儿的也是糊涂,连这么重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倘若有所提防,那今日曹总管就不可能得手。

还是怪她,是个不称职的主儿,沉浸在伤春悲秋中,祈春为她忧为她谋划,可自个让她陷入这种境地,简直万死不辞。

想到这儿,魏杏瑛心口绞痛难忍,只能捂住,连连喘着气。

程淮之冷面破冰,扭头看她,目光带着怜爱,“你身子能撑得住吗?怕你动气,我出面能解决,祈春定给你周周全全地带回来。”

她不吭声,只是下来拽住了他的袖口,神态可怜而脆弱,程淮之心下了然,扶着她上了锦轿。

一众人穿雨靴戴蓑衣,浩浩荡荡,杀气重重地朝西厂大总管府上去了。

那头曹贤刚和敦王喝完酒,应酬了几众和私盐牵扯颇深的朝臣们,飘飘欲仙,手下过来贴耳汇报说是办的事成了。

他的笑咧到了耳朵根儿,这之前那脚的仇算是今日能报了,不枉费他花了大价钱提前收买了那几个轿夫。

烈女就像酒,越烈越醇香,祈春这样的野马驯服起来才得劲,谁说当太监的不馋女人,一会的手段和物件多得很,都得物尽其用才行。

再说他和李鱼那个心机深重的早不对付,这次能抢他的妻,也属实很解气,等他们来时,他和祈春也生米煮成米饭了,为时已晚。

至于他外头养着的那个泼辣外室,他早就腻了,他现在是西厂大总管,地位今非昔比,她上回还过来闹事儿,抓破了自个的脸,敦王的幕僚们都饶有兴味地打量他,说什么家宅不宁,影响仕途之类的,这回正好休了她。

告别了朝臣们,他摇摇晃晃地乘着车辇回了府上,哼着小曲,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祈春被抓到了西厂总管的府上,路途中发现了不对劲急着逃离,却被几个小内侍捆了放在了陌生的榻上。

屋内陈设富贵,墙上却挂了几个尺寸不一的玉柱和铃铛夹子之类的。

她听得宫中秘闻多,这些都是太监用来折磨宫女或者冷宫妃的,他们这些残缺的男人不能人道只能将怒火发在可怜女人头上。

屋外的大雨瓢泼,似浇在了她绝望无助的心上,已经到了绝路了可她的性格使然,却还是逼着自个冷静下来,思考到底仇家是谁,还是个太监,左思右想,脑海中只出现了曹贤的名儿。

想明白的她耸动着身子用头顶着床头柜,将鬓角的发簪蹭了下来,捆在后背的手缓缓地在床褥间前进,够着发簪,准备万一罪魁祸首来的话,用这簪刺他的胸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刚摸到手里的那刻,她松了一口气,门口陡然传来咔嚓的声响,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有人进来了,是绑架她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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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太后的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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