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抚月入宫已经十年了,再有三年就满二十五得出宫了,然而这十年间景王就入宫了一次,那就是霍安瑾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
但是当时有霍同湛在捣乱,方抚月根本没有注意到景王的到来,之后景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总之就再也没入宫过了。以至于这些年方抚月每每想起这件事都悔得牙根痒痒,天狗食日多么好的一个借口,她居然光想着霍安瑾的事,把正事给忘了。
秋狩景王倒是年年都会去,但这不是霍安瑾第一次带她去秋狩就遇刺了么,她自身都难保,就更别说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景王了。
要是接下去的三年里她再找不到机会对景王下手,那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对景王下手了,毕竟出宫后她就只是个平民百姓,哪里还有机会接触到景王?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
霍同泽现在这么看重楚嫔,就连楚嫔想要邀请全京城的王公贵族去她的生辰宴胡闹都纵着,那么她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旁敲侧击的怂恿,楚嫔就一定会提出邀请皇室成员进宫,她不就可以借机行事了么。
就在方抚月想着有什么借口可以怂恿楚嫔这么干的时候,宫外传来了个消息。
方怀云要参加县试。
方怀云才十二岁,在方抚月眼里连半大小子都算不上,就是个孩子,哪能参加科举。
但是看着方怀云兴致勃勃的脸,方抚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答应然后鼓励他,然后就跑去找郑广白了。
方抚月的到来是郑广白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很惊讶。
“姑姑是为了怀云那孩子参加县试的事来找我?”
“是,”方抚月点了点头:“说出来也不怕大人您笑话,我家祖上几辈都没有读书人,所以我对科举实在是知之甚少,但是我知道怀云还是个孩子,他小小年纪参加县试不会太早了吗?”
“关于这个姑姑大可放心,县试不过是科举的第一步,别说十二岁了,就是八岁九岁参加的都大有人在,怀云这个年纪参加实属正常。”
“而且县试的排名多是按照主考官的心思来,怀云他所属的县试主考官跟我私交不错,也指点过怀云科举的要点,对怀云的文章评价也不差,所以姑姑不用担心,怀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
方抚月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紧张的问道:“这样做不算舞弊吗?”
郑广白摇了摇头:“姑姑您多心了,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了,不然怎么京城里秀才遍地走呢?比如宋大人家的那个小公子,连‘秦时明月汉时关①’都能写错,不一样有个秀才身份?”
“而且秀才不比举人,举人能替补去当个县丞或者地方官,秀才可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所以只要不是前十的廪生,一般是不会有人深究的,姑姑不用担心。”
“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在姑姑也大可放心,怀云是我的唯一的弟子,我作为两榜进士悉心教导了他多年,他要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那才是有猫腻。”
方抚月这才满意的离开了,不过因为方怀云这件事,方抚月一时之间也没心思想着要怎么利用楚嫔了,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的。
除了暂时放下利用楚嫔的事,方抚月还决定把霍安瑾做噩梦只有她能安抚这件事给瞒下来。
她倒不是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生死线上走一遭,谁心里不慌,做做噩梦又怎么了,她不想让郑晚溪知道的是只有她能够安抚霍安瑾这件事。
霍安瑾是郑晚溪唯一的儿子,也可以说是郑晚溪在这深宫中活下来的支柱,一旦郑晚溪知道霍安瑾依赖她依赖到无可替代的地步,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不舒服,之后大概率会有所行动。
如果说仅仅是派人来东宫看看情况还好说,就怕郑晚溪亲自来,更怕郑晚溪安抚不了霍安瑾。
郑晚溪不是傻子,她是照顾了霍安瑾数年的大宫女没错,但再怎么样也不该比郑晚溪这个亲娘更被霍安瑾依赖,到时候郑晚溪一定会派人来仔细调查,那么她之前引导霍安瑾对她依赖甚重这件事可就不一定瞒得住了。
到时候别说什么找景王报仇了,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宫外的方怀云跟吕辛。
尤其是在经过几天的观察,确定霍安瑾做噩梦的情况在逐渐变好,不再需要她像一开始那样整晚清醒的守着后,她更是确定了这个决定是对的。
于是方抚月找到了霍安瑾,提出既然霍安瑾现在只要牵着她的手就能安然入睡,那这件事就没必要说出去了,不然被人知道霍安瑾堂堂太子,居然被一场刺杀就吓得睡都睡不好,岂不是徒增笑柄?
霍安瑾并不觉得有人敢笑话他这个地位稳固的太子,但方抚月这么说,他就这么信,只是对于方抚月晚上要怎么休息这件事,他有不同意见。
“弦月,”霍安瑾皱着眉头说道:“你尽心尽力的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你窝在脚踏上休息,那样太累了,你白天还要管理东宫大大小小的事,哪里受得住。”
方抚月笑着回道:“奴婢谢殿下关怀,但是殿下,奴婢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别说是窝在脚踏上休息,就是席地而眠也是有过的,所以您不用担心奴婢会受不住,您要实在心疼奴婢,那就努力不要再做噩梦了,这样奴婢才能放下心,回去住处好好休息。”
霍安瑾一时语塞,他生来富贵,吃过最大的苦也就是这次遇刺了,实在是没法想象方抚月的过去,但他依旧不同意。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管弦月你以往吃过什么苦,在我身边就是不能吃苦,谁都不能让你吃苦!”
“殿下…”
霍安瑾扭过头表示坚决不同意,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寝殿里的软榻,小时候的记忆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弦月,我想到了!”
“什么?”
“我可以让人把软榻搬到床边来,你就像我小时候那样睡在软榻上休息,这样一来我能牵着你的手好好睡觉,你也能安心休息了,不是吗?”
方抚月想了想,这里是霍安瑾的寝殿,鲜有人踏足,家具的摆放位置本就是随霍安瑾高兴,想怎么摆就怎么摆,那她又何必没苦硬吃呢?
再说了,以霍安瑾恢复的情况,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不用她陪着了,到时候再让人把软榻搬回去原来的位置也就是了。
既然方抚月没有意见,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从这天起,每天晚上入夜后,除了值夜的人,方抚月也会在寝殿里陪着霍安瑾。
方抚月的生活就这样明面上回到了正轨。
只是方抚月才好好休息了几天就又睡不好了,这次倒不是因为霍安瑾,而是因为方怀云。
——县试开始了。
虽然郑广白跟方抚月说了不会有问题,但是涉及到方怀云,方抚月怎么都没法冷静,以至于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看到这个情况后,霍安瑾不免有些失落。
这还是他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对于方抚月来说他跟方怀云是不一样的,哪怕方抚月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远比跟方怀云的时间长,他在方抚月心里的地位也远远比不上方怀云。
他的喜好,方抚月铭记于心,他的习惯,方抚月了如指掌,他的安危,方抚月拼尽全力,但是方抚月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事出现过这样不安的情绪。
从来没有。
霍安瑾的心里缓缓浮现出了一句话:
方抚月可以为他去死,但方抚月只愿意为方怀云而活。
得出这个结论后,霍安瑾的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平,甚至有些嫉妒方怀云。可方怀云是方抚月的亲弟弟,是方抚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份血脉亲情是他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的。
想到这点后霍安瑾有点泄气,不一会儿又迅速打起了精神。
既然方抚月现在觉得方怀云更重要,那以后觉得他更重要不就够了吗?
于是这天起,霍安瑾的噩梦情况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恶化’,明明一个月之后就已经不会做噩梦的他,硬生生装了四个月。
为什么四个月之后就不装了呢?
因为四个月后方怀云过了县试,还是以头名的身份过了县试,方抚月已经不用担心他了,转而全心全意的思考霍安瑾做噩梦这件事怎么眼看着要好了,却突然恶化。
霍安瑾看着方抚月不再想着方怀云,而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心里舒坦了不少,这才不再继续装出做噩梦的样子。
*****
方怀云是县试头名,所以他不用参加接下去的府试跟院试,已经是一名秀才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方抚月在第一次没有控制住情绪,当着东宫众多宫人的面喜极而泣。
哭了好一会儿后她就跑去了永和宫,感谢郑晚溪帮她牵线搭桥,让方怀云可以跟着郑广白和叶青竹读书,除此之外还告了个假。
方怀云考上秀才是个大喜事,方抚月想要出去看他也是情理之中,郑晚溪自然不会拒绝。
得到许可后,方抚月就马不停蹄的回了东宫,将她最好的一件衣服翻了出来,第二天一早就穿着这身衣服,带着她平常不会带的昂贵首饰出宫去了。
去到郑府后,方抚月给方怀云简单收拾了下就领着他去了李秋娘跟方城合葬的地方。
——方抚月在李秋娘的墓旁给方城弄了个衣冠冢,给方明日也弄了一个。
到了目的地后,看着两个坟茔上的杂草,方抚月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开始了清理,方怀云这个新鲜出炉的秀才也学着方抚月的动作干起活来。
方抚月一边给三人清理坟茔上的杂草一边开心的说道:“爹、娘、哥哥,我今天是来跟你们说个好消息的,怀云考上秀才了,你们不用担心他以后会吃不饱穿不暖了。”
“他才十二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能弄个大官当当,到时候我再让他给你们好好修修坟。”
“至于我,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再有两年多我就可以出宫了,你们看我这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精致,而且我手里还攒了不少的银子,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没有足够的嫁妆会嫁不出去了。”
“爹、哥哥,你们再也不用因为怀云跟我冒着生命危险去边关了,娘,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被怀云拖累,过不好我这一生了。”
说着说着方抚月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方怀云慌慌张张的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擦泪:“姐,我考上了秀才是好事,可不是想招你哭的,你要是这样我就去跟师父说,让他把我的秀才功名给收回去算了。”
方抚月横了他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功名这东西是随便就能收回的么?你当成什么了?”
方怀云却只是看着她傻笑。
方抚月看着这样的方怀云,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是个孩子,比他大一岁的霍安瑾看起来已经跟成人无异了,这孩子却还跟没长大一样。
《出塞二首·其一》唐·王昌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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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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