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不眠

“就是皇帝想要广开贤路,叫每州选三个绩学之士到大兴城,去给皇帝考校,表现得不错就有官做。”

“每州选三个,选到了俞老爷子?”周行愕然。

俞风和是读书人不假,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两脚书橱而已,并非什么硕学通儒,他何德何能,能被一州长官看上?

“俞阿翁应该是自荐的。我上次同阿秀在街上正遇到俞阿翁,当时他刚在蜀王府吃了个闭门羹,跟我们絮叨了两句。”

周行眯着眼睛摇头,“俞夫子有些异想天开了,堂堂蜀王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见一个升斗小民。”

“我也如此想,可想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最终竟打动了蜀王,被蜀王亲自推举去了长安。”石初程道。

“说说那砚台,果然是俞家的传家宝?”周行言归正传。

“是的呀,我一拿出来,俞阿翁就跳了起来。”石初程想起那时的场景就想笑,那俞风和好歹也是五旬上下的人了,平素都是端着读书人的架子,那日竟会不庄重到那个地步。

“他拉着我问,是哪里来的。我就告诉他,是阿秀送我的。他又问,阿秀是哪里来的,我只好又去问阿秀。阿秀说是当铺买来的。俞阿翁还是不肯罢休,非要问是谁当的。我便陪着俞阿翁去当铺打听了。说是一叫祁朱楼的人卖的。”

“祁朱楼?”周行一听这名字,便觉有些耳熟,恍惚一下,方想起是谁——他不就是舒云麟的管家吗?

当年舒云麟同俞家走得近,难保没有机会下手。不过这种宝贝一出手,肯定是会惹人关注的。他们要销赃,竟不肯走远一点,多少也太嚣张了些。

其实这里面又有一段曲折,自是外人不知道的。

自从舒云麟被抄没家产、流放加居作,到了时限被放归。可他到底上了年纪,这么折腾一通,早伤了根本,刚回来没过多久就一病不起。

舒家如今一贫如洗,家里就靠着他的管家兼义子祁朱楼卖几碗馎饦撑着。既要养着一家老小,又要给舒云麟看病抓药,很快就入不敷出了。

舒云麟的夫人闻桑就把这砚台拿了出来,交给了祁朱楼,让他当掉换钱,一则给丈夫看病,二则也给全家人买米下锅,三则若有余的钱,也让祁朱楼拿去做买卖的本钱。

祁朱楼见主母把仅存的宝贝都拿了出来,心中难过,他侧过头,不让闻桑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圈。

闻桑道:“朱楼啊,这几年舒家落魄了,以前我们帮衬过的人都没有良心的,见我们落难,忙不迭地就跑了,也只有你在我们跟前孝敬。其实我拿你,早当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的。”

祁朱楼的泪水终于憋不住,落了下来,他哽咽道:“我是老来子,刚生下来没多久,父母便相继去了。从我记事起,就跟着阿兄过活,后来,阿兄没了,是舒家把我养大的,我祁朱楼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二老就是我的高堂,我定然会侍奉二老终老的。”

闻桑颤颤巍巍伸出手来,向祁朱楼的方向摸去,祁朱楼见状,赶紧搀住了——闻桑早年家中富贵,人也心宽体胖,谁看了不夸一声“富态”,怎料一朝风云突变,家中大厦倾覆,独子也不知所踪,她气急交加,眼前一黑,便再也没见过光明。

“当年你的兄长高楼,同云麟也是过命的交情,高楼去了,我们抚养他的幼弟也是情理之中。”

这“母子”二人互诉衷肠,都是泪如雨下,偏偏两人都并不知道这个砚台其实是舒云麟从俞家偷来的,这才会惹出后来的事端。

***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俞风和也是个有气性的,他既然打听到了祁朱楼,便去找舒云麟对质了?”

石初程在那边重重点了点头,并没有意识到阿爹看不到他点头,接着道:“去了,我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想说好歹劝和劝和,别让他们打起来。”

石初程并不知道那舒云麟已经老态龙钟、病入膏肓,他只看着俞风和上了年纪,怕他有个闪失,俞娘子会难过,并且此事由他送砚台而生,若是当真出了事儿,倒是自己的罪过了。

周行问道:“那舒云麟认了吗?”

石初程摇头:“并没有见到舒云麟呢。那祁朱楼把我们挡在了门口,俞阿翁就在大门口同祁朱楼吵起来了......”

“好一个中山狼,当初就不该救那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早该让他一个人烂在山里,免得到处为祸。”俞风和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将过去的事情讲出来咒骂。

“当日我家主君同我兄长落崖,竟是你出手相救的吗?”祁朱楼被俞风和指着鼻子骂,本来也是满肚子的火,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变了,“可,不对呀,我看你至多不过四五十,你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孩童,你能救下两个坠崖的成人?”

“自然不是我救下的,是我父亲救的......”俞风和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什么两人?当时只有一个人呐。”

“自然是两人,我兄长同主君一同去山里,一同坠崖,但是我兄长伤势太重,没救回来,当日令尊同主君便寻了个地方,把我兄长安葬了。”

俞风和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年并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祁朱楼也觉不对:“不对,你撒谎,当时并没有你,主君说了,当时救他的只有你父亲。”

“我如何不在场?那时候家父每次去采药,我都跟着。那日家父说他渴了,我便去河边取水,等我回来的时候,家父身边便多了个昏迷不醒的壮汉。就因为遇见这个人,我们连药都不采了,家父背着他就往回赶。”

“那......会不会是,他们已经把我兄长下葬了,你才回来?”

“那如何能够?我取水不过半里路,家父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够时间让他刨坑埋人?再说了,刨坑可是体力活,若是他埋了你兄长,哪里还剩得有力气背着那厮回去?”

祁朱楼脸色有些发白:“不......不可能,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我阿兄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

俞风和根本不在意祁朱楼的阿兄去了何处,他心中一团火气依旧噗噗往外喷:“家父当日还赞那厮是个有本事、有胆色的,敢独自去摘取还山鬼伞,哼哼,若让家父知道他救回来的不过是个贼......”

俞风和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祁朱楼的脸色却彻底变了。

石初程继续说道:“......那祁朱楼一言不发,回身进了屋,就把我们关在外面,俞阿翁还要砸门,被我硬拖着走了。阿爹啊,你知道那还山鬼伞是个什么东西吗?”

正巧周行倒也知道——

“还山鬼伞是一种植物。平常的地方倒也见不到,只有煞气浓重的地方才会生长。但凡蛇虫鼠蚁经过它的身边,都会被它吞噬,吞得越多,长得越大。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听说,这鬼伞长到一定的大小,便要开始吃人了。”

“什么?!吃人的伞!”石初程惊骇莫名。

“不光吃人的血肉,精魄、灵魂都不会放过。所以说,敢去采还山鬼伞,没有点胆色是不行的。”

“那身手一定也要很好吧?不然鬼伞没摘到,人倒被吃了。”

“也不需要太好,对付这种植物不能靠蛮力。还山鬼伞也有弱点,比如,若是刚刚吃了人,整株鬼伞便会浑身僵直,此时下手,倒也没什么难对付的。”

石初程一拍脑门,猝然而惊:“有没有可能祁朱楼的兄长,是被还山鬼伞吃了!”

“谁知道呢,既然当时只有那二人在场,彼时的情形便也只能任由活着的人随便说了。”周行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石初程想起祁朱楼离去时那悲伤愤恨的表情:“祁朱楼会不会已经意识到了?”

“还山鬼伞这个东西,一般都是他们这些炼邪术的喜欢用。舒云麟应该也是为不距道摘的。祁朱楼跟着舒云麟,也帮不距道做了不少事情,还山鬼伞的忌宜,恐怕他还真知道,”周行事不关己,权当是听了个故事,他翻了个身,忽又问道,“说回那砚台,长什么样子的?”

石初程比划一下,这才想起阿爹看不到自己,便描述道:

“四四方方,一侧宽一侧窄,大是不大,一只手就能握住,挺重的一块,一面还有个阴文篆写的俞字,不过年岁久了,字已经模糊不清了,若不是事先知道是‘俞’字,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周行听完石初程的描述,心下了然。这么一个物什,又是俞家家传的,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当年见过的一物。

当年大变之后,他被俞池救回去,他因生了疑,跑到俞池房中搜索,竟给他搜到俞池在不距道的令牌。

那令牌便是石初程描述的那个样子,想不到竟被后人当做了砚台使,要说形状么,倒真有几分相似。

周行没有把这话告诉石初程,只笑着问石初程:“阿耶呢?这两日也不见他给我传讯,他这几日在忙什么?”

“阿耶最近可忙了,天天出门比我都早,等我晚上睡了,也没见他回来。”石初程老老实实交代道。

“这倒奇了,大哥去哪里了?”周行挑眉。

“去林娘子的新铺帮忙了。据说林娘子那边新店开业,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我说我也去帮忙,阿爹却不叫我去,只叫我乖乖念书。”

“林遐的事儿,大哥是真上心。”周行心里多少是有些吃味。

父子俩又聊了两句,周行便打发石初程去睡了。

收了术法,周行竖着耳朵听听里屋,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知道唐比辰还在沉睡,他稍微放下点心,正要眯一会儿,谁料又有消息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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